? ? ? 夏明華是我的初中英語老師,她長得很漂亮,鴨蛋臉,薄薄的嘴唇,眼睛大大的,戴著一副眼鏡。我剛上初一的時候,她也剛到我們學校,初一需要教授英語,于是她就來了。
夏明華上課總帶一個錄音機,把錄音機就放在一邊,插在電插孔里。然后,她環(huán)視一下教室,嘴露微笑,喊了一句:GoodmorningStudent,底下所有的學生都站起來,回復了一句:GoodmorningTeacher,她叫了一聲:Sitdown,說完,就開始上課了。
實話說,如果夏老師上課不那么沉悶,大家還是很喜歡她的,畢竟她是所有老師當中最年輕,長得也最好看的一個,和我家門上的年畫上的美女一樣漂亮。夏老師上課自始至終都不茍言笑,大部分時間,她都直接用英語和我們交流,說這樣,我們的英語才進步得快。
夏老師上課喜歡先打開錄音機,把磁帶倒到上課要講的內(nèi)容上,讓我們跟著錄音機里的聲音看一遍課文,看完了,她再把課文分析一遍,從頭到尾,把那些生詞和語法都一一說一遍,讓我們都聽懂這篇文章講得是什么。第二節(jié)課,她就要讓學生站起來讀生詞和課文了。
我第一次被夏老師叫起來讀生詞時,以為一定不會讀錯,在這之前,我完全按照夏老師的嘴型讀很多遍。夏老師讀一遍,我們接著讀一遍。當夏老師把我叫起來,我胸有成竹的,大聲而響亮地把父親這個詞“Father”,讀成了“Frather”,私自在父親中間加了個“R”。夏老師聽了,臉頓時紅了,她怎么能允許已經(jīng)教過好幾遍的詞讓學生讀錯了呢?這不是間接地說明她教得不好?于是,她耐心地教我再讀一遍:“Father”,讓我跟著讀,我卻又讀成了:“Frather”,是“Father”,不是“Frather”,她糾正道。我緊張得要命,一邊看著周圍的同學,他們也都在看我,我又看著夏老師,她也看我,于是,我說是“Frather”,不是“Father”,說完,四周爆發(fā)出響亮的笑聲。
那是夏老師第一次把我叫起來,也是最后一次。通過那次,她徹底知道了我不是學英語的料,在那之后,再也沒有把我叫起來過了。
夏老師到我們學校時,還是單身,住在學校給安排的教學樓的樓頂?shù)拈w樓上。每天,當我經(jīng)過樓道,都會看到一些高年級的學生聚集在那里,竊竊私語,看著閣樓那半掩的房門,房門邊時一只水壺,水壺邊是一張床,再往里,什么都看不到了。閣樓背對陽光,顯得有點陰暗,夏老師一個人住在里面。
夏天,夏老師上課喜歡穿長裙,飄逸得很,薄薄的襯衫,加上那一襲長裙,常常成為學校里被注視的對象。不久后,學校里一批單身男教師紛紛陷入到爭奪夏老師的“戰(zhàn)爭”中。
這種“爭奪”在暗中較勁。夏老師下課后,男教師會同樣從另外一個教室里走出來,和她打招呼,打完招呼,自然走在一起了。這種追求是含蓄的,不含蓄的,直接敲開夏老師的房門,假裝找她借輔導教材,趁這個機會,和她說上幾句話,遞上一個眼神,或者留下紙條,紙條上寫些肉麻的話。不知道這些紙條夏老師都讀過沒有,或者不讀,直接丟到垃圾桶里,讓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給收走,送到垃圾焚燒堆里燒掉。
夏老師不茍言笑,讓人不得親近,在班上,她只會對成績好的女學生好,往往把她們叫到宿舍,給她們輔導一下,其他的學生她只是履行職責,他們愛聽不聽,成績怎么樣,也管不著,想管也管不到。
初二那年,班上發(fā)生一件大事,不知道哪里來的小道消息,說班上一個男生給另外一個女生寫了封情書。那個女生沒看,把它給撕掉了。這事被一個另外一個女生知道了,她捂不住自己的嘴巴,說了出去,于是,被追求的女生像失去了“貞潔”,被眾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
到底是誰把這事給捅出去的,沒人知道,她很難過,上課傷心地哭了出來,剛剛好,這節(jié)課是夏老師的。初二那年,她剛剛升為我們班的班主任,自那以后,她變得更加嚴厲了,一心要把這個班級給管好,在班上安插上了眼線,是兩個成績好的女生,只要班上一有“風吹草動”,比如打架,或者偷竊,早戀也在她的管轄范圍之內(nèi),是她重點關(guān)注的。
現(xiàn)在,竟然在她的眼皮底下出現(xiàn)早戀的事,不管有沒有,都不允許。
她走到那個哭泣的女生身邊,安撫了一下,了解一下事情的始終,回到講臺,大聲質(zhì)問底下,到底誰亂說的,至于到底有沒有亂說,她也不管,也沒把那個追求的男生叫出來,只是一味地問是誰散布這個假消息的。
我們看到夏老師第一次如此生氣,平時雪白的臉蛋氣得漸漸變紅,像喝醉了酒。
那年,我才十幾歲,不諳世事,不知道男女之事,對于早戀當然更不清楚,看到那個女當事人一直在抽抽搭搭地哭泣,臉趴在桌子上,不敢抬起來。夏老師則放下要講的課,等那個散布消息的人自動站出來,承認錯誤。班上同學竊竊私語,你看我,我看你,沒一個人站出來。等課上了一半,還是沒有。這時,夏老師點了一個女孩的名字,聲音里帶著一股狠狠的怒氣,好像那個女孩應該早早地站出來,而不是讓夏老師叫她。
那個可憐的女生,在眾人的矚目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上講臺,好像事情的主角是她,早戀的是她,出丑的也是她,而不是那個哭泣的女孩。
我們驚訝地看著她,不知道接下來夏老師會如何懲罰她。
那年,我記得,這個站在講臺上的女孩和夏老師長得似乎有點相似,好像是少女時期的夏老師的翻版。如果夏老師再年輕一點,可能長得和這個可憐的女孩一樣。
盡管夏老師和她有著相同的鵝蛋臉,以及滴媚的鳳眼,但她對她依然毫不留情。她先讓她承認錯誤,說自己在瞎掰,在散布謠言。
她按照夏老師的要求做了。
我們以為事情就會這樣過去,她會回到座位上,夏老師繼續(xù)講剩下的課文。這件事就像是水面上的波紋一樣很快會消失不見的,但波紋卻越來越大,夏老師似乎故意要讓這個女孩出丑,好像她們之間有著深仇大恨,非要讓她銘記很久,也讓我銘記很久。
她說完后,夏老師臉上的紅便消失了一點,但還是很生氣,把她從講臺下面拉到黑板下,說了句讓我至今還記得清楚的話,“你扇自己的耳光十下吧,作為這件事的懲罰。”夏老師大聲地說,好像不僅說給她聽,也說給那個哭泣的女孩聽,甚至說給所有同學聽,讓大家都引以為戒,以后不要再做這些愚蠢的事。
那個女孩聽了,先是低頭,把頭慢慢抬起來,慢慢地抬起雙手,一下一下地扇自己的耳光,好像還怕別人聽不見似的,扇得一次比一次重。
底下的同學都看呆了。
她最初扇自己很冷靜,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當手掌扇倒臉上上,白凈的皮膚稍微顫抖一下,嘴巴也咧向一邊。等快要扇完時,她臉色變得也和喝醉了酒一樣了。
我們以為她扇完后,會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乖乖地回去,誰都沒想到,她會在扇完最后一個嘴巴后,慢慢地哭出了聲,完全是受了委屈后的哭,眼淚一下子從她的大眼睛里面涌了出來,干凈純凈,讓人過目難忘。這件事過后,沒過多久,在班上,我就沒再看到她了,大概她是“沒臉”再繼續(xù)讀下去了。
夏老師的“狠”讓大家都見識了,沒想到平常安靜斯文的她會做出這種威懾眾人的事,好在初三一結(jié)束,她沒再繼續(xù)教我們。
在我上高一那一年,夏老師和一個以前追求她,經(jīng)常給她送盒飯的體育老師好上了,他是學校里個子最高的體育老師,長得很壯實,聲音渾厚,看上去孔武有力,底下帶幾個體校生,還有個弟弟,和他長得一樣高大,父親是以前我上小學時學校里的老師,臉上全是麻子,每天一大早就去學校里挑糞。
沒想到夏老師會喜歡上一個父親經(jīng)常挑糞的男人,這讓我始料未及。
不到一年,夏老師就嫁給了這個體育老師,兩個人也在學校里分到了兩室的婚房,再不到一年,生下了個兒子,一家人其樂融融。
我常看到夏老師牽著兒子在學校里散步。等她兒子兩歲時,我也就高中畢業(yè)了,這時,夏老師上調(diào)到了高中部,開始教授高中學生了,不知道她還記得不記得曾經(jīng)被她想“羞辱”的那個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