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不記得我是怎么找到這靠海灘的房子的,當我和妻子站在門前的沙灘,看見面前的大海時,我們激動的渾身發抖。我們看著大海,一望無際,大海也看著我們,我們彼此對視了很久。我們搬進了這幢靠海邊的一層磚紅色房子,一排有三個房間和一個客廳,房子的后邊是一個花園。
不知道大海太美,還是因為海浪來得太平凡,或是其他的原因,例如我變老了變丑了。我們搬進來之后,就開始吵架。妻子歇斯底里,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哭得眼睛紅腫。房子里還有前面的住戶的一些東西,他約好今天過來拿。他敲門進來,妻子在臥室坐著,我坐在靠海一邊的客廳沙發上。他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他背對著我跪在地板上,T恤箍在后背上,顯得很壯實。他把一雙一雙的鞋從鞋柜里拿出來裝到他帶來的透明塑料袋里。我想幫他一起收拾,但是妻子不讓,妻子已經出來了,我們滾到沙發旁的地毯上,妻子抱著我低泣。
我覺得太悶了,走到海灘上,海風吹過來,有點涼。屋子的一側不久剛蓋好一排房子,房東正帶著一幫租客看房子。全是單間,門是玻璃的,睡在床上便可看到海。一個男子走到我身旁,
收拾完了嗎?他問我。
他大概是搬家的司機,穿著藍色工裝,臉上的肌肉曬得發紅。
沒有,好多鞋。
不停地嘀咕“沒錢了,沒錢了”是嗎?
回想剛才在客廳里,真的是這么回事。
是怎么了?我問司機。
我也不清楚,只聽說老婆孩子全死了。上吊死的。
我渾身發冷。
就在那個后花園里。司機指著房子后邊的那一片葳蕤的綠說。
我不斷地渾身發冷,感覺將要抽搐,司機擔心地看著我,這九月的天氣已經不像八月了。我趕緊回到客廳,妻子呆滯的坐在沙發上,男子還在那里往他的袋子里收鞋。
忽然新房子的房東過來了,拖著巨大的甜瓜,他說送給我們,剛在邊上的田里采的。我們把甜瓜放在門口,房東走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讓他停止收拾那個柜子里的鞋子,只好坐在沙發上看著他的肩膀。已經正午了,外邊飄來烏云,我把客廳的燈打開,司機也進來了。我們一排坐著,客廳里已堆滿了透明塑料袋裝的女鞋。
妻子越來越緊張,上下牙齒已經磕得響。
我起身搬起門口的甜瓜,挪到男子的背后,把甜瓜砸到他的腦后。我看不見妻子和司機的表情,但我想他們一定很吃驚,又很開心。
男子暈了,我和司機把他抬到搬家的車上,又折回來把那些鞋也拿到了車上。我伸頭看看鞋柜,里邊還只剩下一雙,是雙牛皮女士涼鞋,我叫司機拿走,我把客廳打掃了一下,地板看起來又光潔如新了。做完這一切后,我坐到鞋柜邊的沙發上,妻子出門了,她叫司機把她捎到市區。我可以透過玻璃墻看到外面的海,海很近,烏云蓋著,黑色的海面,下著雨,一層層的浪朝我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