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2017年6月26日,夜。
今天從烏鎮回杭州,臨走時民宿里的阿姨笑著給了幾包餅干,說了聲下次再來,我整了整肩包踏上了歸途。臨走前看了眼西柵大門,在心里默默得想,烏鎮,美麗的江南水鄉,下次再會了。
車載著我到了桐鄉火車站,不久之后便回到了杭州,烏鎮的河、橋、屋檐,石板上的濕還有河上的燈影昨晚分明真切得映在眼里,今天浮在腦中卻恍然像一場的夢。
到學校宿舍之后面對昏暗的光線和枯燥的視角,疲憊瞬間上涌,靈魂從天上沉下地面,身體則沉入床榻,一睡幾個小時,夢中烏鎮的影似乎又開始上浮,悠悠然的鏡花水月。
醒來已是晚上九點。
一回夢-紅-雨巷
江南到了雨季,萬物濕濕潤潤的。
東柵巷子又長又窄,兩側高高的木色建筑將天空割成一長條灰藍色的布,置身于其中,腳踏石板路,撐一把傘什么都不做,只是向前走著能走很久。
雨,從天空落到屋檐,從屋檐落到傘緣,再從傘緣落到石板的凹槽,從孔方兄形狀的下水口流入河。天與地與河,因為雨而相連。
兩旁的建筑里真的住著本地居民,有的會把門打開。從老房子玄關處可以一窺建筑的一角,但房屋是復雜又害羞的,過客看不了許多。
東柵的民居建筑修得小氣,但這讓我想到北方富人家就算大敞著門,也會在院中間修造假山,門廳里擺上裝飾或者內堂里放置屏風,也都是一個道理,人和屋都是不得一眼看盡的,否則無趣。
最喜居民屋外貼的桃符和插的茱萸,雖然桃符已經褪色,而茱萸已經干枯。對聯都是紅紙,手寫的黑字,貼在木色的門上色彩相映,襯得格外好看。
我一向不喜歡現在春節賣的對聯,金粉印刷的工業制品,再配上招財進寶、一帆風順丁財旺這樣的套路文字,年年如此,令人麻木。
在東柵偶然路過一家門前,看到一副聯:燕舞四時春,雞鳴萬戶曉。
突然被觸動,沒有任何祈愿,內心卻溫柔起來,感到幸福不已。
二回夢-藍-技藝
江南的靛藍花布手工藝據說已有一千三百多年歷史,簡單的藍白雙色,花鳥蟲魚變化其間。布是一種令人癡迷的東西,它像水那樣自由,輕盈流動,但又有形可探。成荷包,成衫裙,成袞幔。
私以為古韻和手工藝是分不開的,抬頭有檐上的雕花,紙糊的彩燈;低頭有姑娘的繡鞋,步步生蓮。
在西柵中見到了一家紙燈籠店,我內心一驚,這還是我第一次在現實中見真正的手工紙燈籠。
第一次了解,還是在任祥的《傳家》中,彩紙糊在編好的框架上,有金魚、西瓜、圓的方的各種形狀……走進店里,聽到一個女聲在問“老師傅在不在”,小小的店面,眼前琳瑯滿目的花燈亮起,美不勝收。
另外紙燈籠店的隔壁也是一家燈籠店,批量賣標價挺狠的淘寶貨,全是粗制濫造的流水線制品,生意很旺,還真是挺諷刺……
這是從門外一窺手工店里的場景,可以看見里面參差錯落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手工燈籠,有的還只有一個骨架……有一張進屋內的近距離拍攝更加美,結果被我這個大馬哈弄丟了(逃)……
對比旁邊另一家燈籠店,也是一窺店內的場景……大概就是整整齊齊得擺著圓圓的流水線燈籠,不敢說不好看,實際上也真的挺好看的……兩個燈籠鋪子,兩種不同的感覺,大家自行體會。
《傳家》中除了提到燈籠,也提到過藍花布等等,可見臺灣也有不少匠心工藝。當然,機器代替手工的年代,手工藝越來越稀缺。私以為手工始終是不可完全被替代的,因為手工制成的物品有情感的注入,甚至有靈魂……人與物品交流的時候,多少都會有一些不同的體悟吧……
三回夢-彩-畫片
沿著西柵大街一直走,兩旁的老建筑已經成了商鋪,偶入一間畫展,展出徐昌酩的國畫和小品漫,中間有一間尤其吸引我,遲遲不肯移開腳步,那便是香煙牌子的展覽。
煙牌,為方寸之間印刷出的畫作。一套煙牌擁有統一的主題,比如:諺語,紅樓,中世紀貴族服飾……香煙牌子的誘惑力不僅僅在于方寸之間的格局,更在于集齊一整套給人的快慰感。
兒時看《三毛流浪記》動畫,三毛和朋友也曾瘋狂得收集香煙牌子,模糊記得那一套是水滸英雄人物,三毛缺了一個角色,于是每日不停得搜尋,祈求買了煙的人施舍一張香煙牌子,憔悴不已……他倒不是為了收集一套好看的小圖畫,而是因為集齊一套可以換一大筆錢,最后當然是一如既往得失敗了。
人自幼多少有一些收集偏好吧,只要不發展為“癖”,那么應該都在可控范圍之內。我曾經就收集過很多東西:珠子、紐扣、卡片、郵票……甚至高中階段還在買各種各樣的娃娃。我相信如果這個時代的香煙里還會有香煙牌子的存在,我一定是會去收集它們的那個。
但我始終認為兒時接受的審美會對一個人產生終生的影響。猶記得幾歲的時候家里用一種厚厚的紙質日歷,釘在墻上,一天撕一張,每一張上面都用小小的楷體字印刷著節氣、吉兇事宜和一些小幅的插畫,我對幾厘米的美人圖最為著迷——
——夏日她倦鳥一般棲在四角亭里,丹鳳眼,朱唇兩瓣,亭外雨落在荷葉上再匯成細流。這幅小畫讓我盡管是讀到蘇軾廣為人知的那句“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時,都不覺內心一顫。
今后雖說會喜歡上許多其他風格的審美,但是童年的審美記憶親切而熟悉,它們令我著迷終生。
四回夢-黃-燈火
我一個人在西柵景區走了七個小時,不為別的,只為看一眼西柵的夜色。
終于,黑夜降臨,華燈初上。
深藍色的天,橘色的燈火,燈影在水中悠悠得蕩著。市集被點亮,酒吧街的炫目的彩燈也開了,入夜的烏鎮人聲不減,熱鬧非常。
水上的燈影在眼里跳動,心里突然開始感到孤單,十分思念在家的母親。想到三年前和她兩個人同去后海,酒吧街的彩燈將水面映得光輝四溢,我和她就在那岸邊駐足,看人影,看燈影,聽喧鬧的歌聲和人聲。而站在烏鎮的水邊和橋上,依然是人影攢動,燈火輝煌,卻沒有人和自己相視而笑。
浪蕩四周,由日入夜,我想我大概沒有說過一句話。
終于,也到了可以一個人到處游走的年紀。
想要的感官,渴望的旅行,可以自由自在付諸實踐。我一向沒心沒肺,可是那時我最想的是下次能和父母一起看風景。
漸漸地,劃水聲,人聲,歌聲,都離我遠去……
在夜色里出了西柵,從路燈下走過,影子拉長,縮短,又伸長,最終沒在漆黑中。
民宿的亮著昏黃的光,拖著疲憊的身軀開門,沐浴,更衣,入眠。
那時想著,天空再次亮起的時候,大概就是離開的時候了 。
下次再來,不知會是何時。
end。
文字,攝影,制圖:戴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