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裝修從早晨六點持續到晚上九點,電鉆的聲音刺激著神經,外賣盒子散發出油膩的氣味,我整日整日的呆在狹小的出租屋內,臟兮兮的窗簾已經很久沒有拉開,刺眼的白熾燈足足五天沒有亮起。
“你還不打算死嗎?”她再一次問我。
“讓我睡一會兒,我困得要死。”我躺在床上翻了個身,把頭埋進有些潮的被子里。
“你明明想死,你在猶豫什么?搞不懂。”她浮在半空中托著腮嘆了口氣。
我沒理她,兀自沉沉睡去。
又是夢,十幾年不曾變過的夢。我莫名其妙地被追殺,于是我逃跑,獨自一人,瘋狂地,恐懼地,神經緊繃地逃跑,可無論我逃到哪里,藏到哪里,都會被找到。
然后我在最恐怖的那一刻醒來。
從來都沒有人來救我。
我一睜眼就看到了她的臉。她躺在我旁邊,離我極近,我甚至聞到了她頭發的香氣。
“地獄之花的香味,”她似乎在對我說話,又似乎不是,“簡直令人著迷,不是嗎。”
沒錯,這香味令我著迷,一股帶著危險的安心感迷惑了我,我恍惚地開口:“我們做愛吧。”
她咯咯地笑,替我擦去額頭上的汗:“親愛的,你忘了嗎,我是地獄的使者。”
然后她在我的耳邊廝磨:“我只同靈魂做愛。”
可我已經什么都聽不清了,那股危險而又安心的香氣太過濃烈,我鉆進她的懷里,使勁鉗住她,就像將死之人緊緊抓著岸邊最后一棵稻草。
“我來救你,”她說,然后回抱住我,在我的額頭留下一個冷冰冰的吻,“所以,告訴我,你在猶豫什么?”
魔鬼給出的條件太過誘人,我低聲向她說起我的全部心思。
她撫摸著我的頭發,玩弄著我發黃的發梢,“你是因為找不到不給其他人添麻煩的死法,所以才遲遲不去死?”
我因為說出了愚蠢的困擾而覺得羞恥,愈發向她懷里鉆去,她卻強硬地捧起我的臉盯著我的眼睛:“你真是可愛,”然后她吻上我的唇,“等你死了,我帶你去開滿地獄之花的地方。”
“明天我們出門吧,”她對我說,“出去逛一逛,我來想辦法。”
于是我在電鉆的聲音中睡去,抱著她的胳膊。
一夜無夢。
厚重的窗簾把日光遮得嚴嚴實實,我摸著黑穿衣梳洗,她百無聊賴地翻看我放在床頭的一摞書。
“出門要帶什么?”我問她。
“隨你喜歡。你不留份遺書什么的?”
“沒必要。”
于是我收拾好屋子,帶上錢包和公交卡,和她出了門。
陽光刺得我的頭和眼睛疼,我瞇著眼看她:“要去哪?”
“市中心。”
我猶豫地看她,她好像知道我要說什么,“放心,不會添麻煩的。”
于是我坐上了公交,工作日的上午車上的人并不多,她漂浮在我旁邊,只有我能看到她。
下了車,不遠處就是繁華的小吃街和集休閑娛樂于一體的高樓。
我跟著她走上天橋,人們三三兩兩的走過,不遠處似乎有警察在執法。
她牽著我的手,對我說:“你放心,不會疼的。”
我沖她笑笑,點點頭。
然后就在走下天橋那一瞬間,一個人沖了過來,一把泛著光的刀直直地插進了我的胸口。
周圍的人群開始尖叫,他們驚慌失措,不遠處的警察箭一般跑了過來抓住了那個人。
有人在打120。
我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刀子精準地刺穿了心臟,沒有多余的傷口,表情也十分平靜,只有猩紅的血不斷地流出來。
那個身體沒能等到救護車來。
她從背后摟著我,下巴放在我肩膀,對我說:“你看,這樣就不會給房東和小區的人添麻煩,也不會給司機和乘客添麻煩,血跡拿水沖一沖就會消失,用不了幾天這個地方就會像往常一樣,人們的腳步和鞋底的灰塵把這些痕跡蓋得嚴嚴實實的。”
“可是……”我還是有些歉意。
“別擔心,那幾個看到的人都會忘記這件事,”她親親我的臉頰,“答應了你的,我肯定做得到。”
我看著那個變得冰冷的身體被抬上警車,那個被抓住的人沒有逃跑,也沒有掙扎。
“他只是想報復社會。”她哼了一聲,“冷靜的瘋子。”
“帶我去看地獄之花吧。”我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和我在一起吧,隨時想看都可以。”
“可以嗎?”
“你的身體是我策劃謀殺的,你的靈魂,當然由我來收下了。”
“不會覺得我很麻煩嗎?”
“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