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在下班的時候,碰到了那個姑娘。
她穿著職業西裝外套,尖細的高跟鞋像是包裹她強硬的武器。她站得腰桿筆直,眉眼是精致的妝容,巴掌臉,柳月眉,干練且很美麗。
“你干嘛不接我電話?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我猜測著是不是戀人之間的吵架。畢竟,有時候女生追得太緊,太咄咄逼人了。確實很容易讓男生接受不了。
“我們分手了!我知道你想跟我分手!可你也別不接我電話呀,我真的擔心你怎么了!我們可以好聚好散的!”
我聽著女生接下來的話,微微愣住了。我以為她是無堅不摧的,我以為她會挽留的。
可是,那個女生沒有。她只是希望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安好的。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如果不是我看到了,她紅紅的眼眶和顫抖的鼻音出賣了她。
你猜,電話那頭的人會不會有那么一絲心疼呢?
就像當初,你跟我說分手的時候,有沒有一分的猶豫呢?
我怎么就忽然念舊了呢!
呵,可能是這個姑娘真像極了當初的自己!
02.
也許是這個下雪的子夜,剛好碰上有相似故事的人吧!
這棟大廈只有零碎的幾個窗口還有燈亮,大家都下班回去了。平素白日里,擁擠吵鬧的大廈門口空蕩蕩。
掛了電話的女生,終于在這冰天雪地,人煙稀少的夜里,卸下全身的武裝。蹲在地上,無聲無息的哭泣。
我聽到北風呼嘯,我拉高了毛呢大衣的領子。我聽到她壓抑不住往外泄露的哭泣聲。我走到她身旁,遞給她一張紙巾。
“哭過了,就該忘了他了呢!”
我不是英雄,沒有救苦救難的偉大。我慢慢的行走在街道上,優雅的淺口高跟鞋,黑絲襪,棗紅色毛呢大衣,衣服下擺露出水灰色裙邊,是打褶的款式。
有輛淺灰色的奧迪從我身邊經過,然后又像慢動作那樣往回倒了倒,車頭燈打開了。打散了這馬路上的晦暗,車窗搖下來。
我略微遲疑了片刻,最后還是招手了。
真是熟悉的五官,太過于凌厲的劍眉,還有嘴唇很薄,都顯示這不是個好商量的人。但高挺的鼻梁拉高這張臉的辨識度,還有大而深邃的眼睛,柔化了這張臉的尖銳。
他問我要去哪,我沒回答,只笑了笑。
“想去哪里?”他又問。
“隨你。”我說。
“我是說……該送你到什么地方去?”
我扭過頭,跟他對望了一秒,眼睛碰到眼睛,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波瀾不驚還有自己的略微狼狽。
呵,真不巧啊,彭云。在我毫無心理防備的情況下,就遇到你了!
我能去哪里?
哪里都沒有你呀!
03.
這是分開一年半之后我們第一次見面,彼時,我已經瘦了12斤,一百零六的女生變成九十四斤,我可以穿得上凹凸有致的旗袍,也能穿緊身牛仔褲拉長腿部的線條。
剛好夠一百二十斤的彭云來個公主抱了。
看到彭云的第一眼,我居然想到了這樣的事情。畢竟,這樣就沒有人能笑話他的女朋友微胖了吧!
啊,錯了錯了,我忘了。是前任女朋友了!
“嘿,陳小恩,你瘦了呀!沒想到真的是你!”
“嗯,彭云,沒想到能遇到你呢!”
我借著這刺眼的車燈,看著坐在司機位的彭云。如一年前一樣,他依然明朗英俊得讓人炫目,如一道陽光刺傷著我。
最后,我上車,隨口報了個地址。
這是我們分手這么久第一次說話,都用了“沒想到”三個字。
不過也確實是沒想到,從廈門到北京,從南方到北方,我們都不再同一個城市工作,我們也沒有聯系過彼此,還能夠在北京這個城市遇到彼此。
很意外的,但也好像不那么驚訝的,在這座城市遇到彭云。
我們都默契的沒用,你變了或者好久不見這么爛俗的話。
也許,這樣就能像當初一樣,好像我們之間并沒有這一年的空隙。也許,這樣就好像我們誰也沒有離開過誰,我們還是沒變。
我還是會問朋友關于你的消息,還是會查找你游戲的戰績玩王者隨機跟你組隊,還是會想你,但是我永遠不會再去找你了,這是我留給自己最后的底線。
04.
其實吧,已經有分開這么久了嗎?
我怎么覺得那些爭執還是在昨天,歷歷在目。
這一年半里。我一無所獲,彭云留在我的的記憶里卻強烈得成了什么也占不去的空白。
那空白,像一場大雪,浩大曠遠,遮天蔽日,一場心劫。
這一年半里。我還是這么吃喝拉撒睡的過著日子。并沒有偶像劇里那么多的跌宕起伏也沒有什么少了彭云就活不下去的夜不成眠。
我只知道,我在街角看到和彭云相似的背影會忍不住跑上去看看對方的臉。我只知道,我逛街時候這個城市總有一些店面讓我忍不住駐足也許彭云會來。
直到半年前國慶節,在一個宴會上,突然聽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我走過去,問他,你認識彭云嗎?他轉過頭來,我們上個月剛剛喝過他的喜酒。
那一刻我覺得有什么哽住,我總在等待那一天,我和他再度相遇,然后彼此解開心結。或者他一直是一個人,從來沒有女人在身邊。
你一向都是個有耐心的人,就像盛夏那年你畢業了,在口腔醫院里混了個牙醫當。你很有耐心地對待那些牙齒們,像培育植物一樣矯正著一顆顆長歪的牙齒。你還說,我的門牙長得不夠好看,太突出了,影響前后左右的那些牙齒的整齊度。那時候,我還樂呵呵的說,這牙齒就是我的特色,你一看到我的牙齒就會想到我了!
所以啊,彭云你怎么就不能再耐心的等待幾年等待我們的重逢呢!
05.
“過來北京出差?”彭云先打破了車廂里靜默的空氣。
“不呢!我在這個城市工作。你呢?”
“最近有個醫學演講會,我過來......”
“宣傳你的牙齒護理觀念?”
彭云的話未說完,我笑著接過他的話語。
“是呀,我總覺得牙齒雖然是身體一個并不是常常展示的器官,但他們有著獨特的美!”
“白得像陶瓷,整齊排列嘛!知道你的啦!”
彭云本來平穩的開著車的,不知為何卻忽然急剎車。猛地湊到我面前,正露齒微笑的我有點尷尬的不知道該不該閉上嘴好了!
“咦,陳小恩,你真的把門牙給矯正了呀!”
“哦......牙齒啊!是啊,兩個門牙太大,不好看。”
我楞了一下,眼里只有彭云靠近的臉頰,在車廂頂部的熾熱昏黃燈光下,清晰得連毛孔都看得清楚。我能聞到彭云身上淡淡的,說不上是香水還是衣服柔順劑混合著的味道。
當初,彭云告訴我,他喜歡女孩子牙齒整潔。卻偏偏栽在我這不整齊的門牙上了。
此刻,我還是會心跳漏了一拍。此刻,我還是會因為彭云的靠近而勾起很多的回憶。
可我,想遏制這份感情。
06.
那時候,彭云提出的分手。
他說,他遇到了更加適合的心動對象。他說,他是對不起我的。他說,希望我以后遇到更好的。
我去他媽的更好的。
我拼了命的拒絕接收彭云說的每一句話,我用盡力氣去挽留彭云不要離開我。
愛情原來是這樣:
那段時間,我不斷的打電話,發信息,請求著彭云不要走。我想知道,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能夠改。我說我們都那么多年感情了,怎么舍得說斷就斷。
那段時間每天我都望著那白墻紅頂的醫院小樓,我對自己說:去,不去,去,不去。如果去,我便要穿那件繡著江南水鄉桂花混著迷迭香的真絲裙,穿高跟鞋。
如果不去,我穿什么也無所謂,亂七八糟的頭發,蒼白臉上的黑眼圈也無所謂了。如果去,我要從一樓右轉上臺階,沿著用消毒水擦得纖塵不染的樓梯行到二樓,在牙科診室門口張望。
如果他碰巧在那里,那么我就跟他說,我多么想念他。
可是一次也沒有。
我千方百計的,想讓自己生病。讓自己的牙齒生病,我不斷的吃很甜很甜的甜食,在連續五天的大雪,路邊積下了厚厚的冰的天氣了,吃冰吃雪糕。冷熱交替,酸辣不忌。
我必須反復的說服自己,才能平靜地走進醫院的大門,然后再從醫院的走廊轉向樓梯上去。
牙科門診的人告訴我,彭醫生早在上個月請辭了。
后來,我就把牙齒矯正了。我想我該把對彭云的感情都矯正了。
07.
我望著車窗外的風景,我的住所其實不遠。也就是彭云早已饒了好幾圈。在城市里緩緩游走,我想天光漸漸就快明亮了。
“我住的地方到了,在前面停讓我下車就行了。”
彭云沒有拒絕我。他把車靠在了樓下一個拐角處。
“謝謝你、”我禮貌的道謝,伸手打算打開車門。
身后一個溫熱的懷抱,把我滿滿的圈住。
“對不起,陳小恩。我愛你,陳小恩。”
這個懷抱,真熟悉。既溫暖,擁抱的角度姿勢都是我曾經最舒適的。
這個懷抱,又陌生。四周的冷風闖進來,彭云的擁抱好像不再是那么的密不透風了。
我慢慢的轉過身子,與彭云面對面。我看著他,伸出手,一點一點的描繪他的眉眼口鼻。我想起當初他的意氣風發,想起他的器宇軒昂。
想起我們一起看過的流星雨,想起他曾冒雨陪我去醫院,想著想著,我覺得我好像模糊了曾經的他的臉了。
我輕輕的抽出彭云擁著我的腰的手,他那無名指上的戒指硌到我了。
其實,我早就在彭云開車的時候注意到了。
“彭云,我愛你,但我不能看輕了自己。”
愛你很重要,但是沒有自尊沒有自愛重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