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要陷害我?”姚媛一拍桌子,心里的怒火止不住的往外溢,她從桌肚里拿出一朵花,紅色的,像極了玫瑰,乍一看,以為是哪個暗戀者偷偷塞進去的,可仔細一看,卻又不是玫瑰,是月季。
聽到她的吼聲,不少同學投來了困惑的目光,姚媛嚇得趕緊把那朵花又塞進了桌肚,滿肚子的苦水,無法言說。
這是她收到花的第18天,學校已經開始警覺,貼出了公告,有人偷偷摘了學校花壇里的月季,要是繼續這樣,被抓住是要被嚴懲的,甚至有被處分的可能。
風口浪尖,這些花居然每天都會出現在她的課桌里,而且,不管她怎么留意,都抓不住人,也不知道是哪個白癡,居然做出這種無恥的舉動,要是被學校發現了,她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吧。
不要讓我逮著這個人,否則,我會將他碎尸萬段,撕成渣渣去喂魚,姚媛恨得咬牙切齒,拳頭攥得緊緊的,轉頭一看,她的同桌,方洲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看他悠閑的模樣,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馬上就快高考了,居然還有這種沒心沒肺能夠安心睡覺的人,簡直就是浪費教育資源,這種人,直接扔到工地搬磚好了。
她不明白老師為什么會讓她和這種差生坐在一起,還美其名曰結成幫扶對象,爛泥扶不上墻,再怎么幫也是扶不上墻。
“哎,有沒有看到有人往我桌肚里塞東西。”她用胳膊肘推推他,沒好氣地問道。
被人從睡夢中搞醒,一時還沒清醒,方洲迷迷糊糊中抬起頭,看著她愣了幾秒,“啊,你說什么?”
“算了,就當我沒說,你接著睡吧。”姚媛知道,從他身上是得不到答案了。
“哦。”應了一聲,一頭又倒了下去。
這頭呆豬,越看越氣,姚媛把玩著手里的圓規,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拿著圓規在方洲的胳膊上輕輕來了一下。
“啊!”一聲響亮的慘叫,這時候正是自習時間,還好老師不在,所有同學被他的叫聲吸引,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他立馬清醒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反應夠快,“祖國啊,我的母親。”
雖然有些矯情,勉強糊弄過去再說了。
教室里一陣哄笑,姚媛也被他的舉動逗笑了,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還有這本事,沒看出來啊。
待到重新恢復平靜,方洲轉過頭,皺著眉,一臉嚴肅,“姑娘,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更何況我們還有同桌之誼,你這一下,夠狠的啊,總得給個理由吧?不然,你就不會愧疚得晚上睡不著覺?”
“哼,你是我的幫扶對象,我監督你一下,很正常嘛。”姚媛嘴硬,本就伶牙俐齒,隨便找個理由都很合理。
方洲也是脾氣好,就算已經痛得眼淚在眼眶里轉,硬生生忍了下來,還從桌肚里拿出一塊德芙,“來,吃點巧克力,聽說甜食能夠讓人開心,你一開心,我也開心,多好。”
“算你還有點覺悟,知道我是為你好,好了,我原諒你了。”姚媛一把抓過德芙,說得心安理得,順手撕開,吃了起來,抹茶味,她最喜歡的口味,嘴里嚼著,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她從桌肚里把月季拿出來塞到他手里,“放學以后把這花處理了,記著,不要讓別人發現,發現了也別把我供出來,作為一個男人,你要扛起責任,知道嗎?”
方洲看著花,一愣,回過神回道:“哎,哎,保證完成任務。”
第二天,花不見了,桌肚里卻多了一封粉色的信,不用說,情書,姚媛打開,里面是晏殊的一首詞。
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云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斜陽獨倚西樓,遙山恰對簾鉤。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姚媛掃了一眼教室,這么多人,又沒署名,誰知道是誰寫的呢?再看看邊上,方洲一如既往會著周公,問他,百分之百沒有答案,她仔細看著字跡,想要從筆跡上鎖定目標,可是在她印象中可能的幾個,沒有一個的字寫成這樣,很清秀,看著不像男生的字,難道,還有女生愛慕她?想想太不可思議,姚媛也就不往下想了,馬上要上課了,她先把情書塞了進去,之后再慢慢研究吧。
正值高考緊要關頭,緊張復習當中,姚媛把情書塞進書包里之后就忘了,書山題海,昏天黑地,等到從書包里翻出來,已經是高考以后了,反正以后也見不到了,也不用想是誰了,她隨手把這封情書夾進了巖井俊二的《情書》里,也算般配了。
姚媛本就是尖子生,發揮也很正常,分數出來的時候并不意外,她填了南京大學的漢語言文學,其實在填志愿之前,好幾家大學就已經向她伸出了橄欖枝,都開出了優厚的條件,不過她一直傾心南京大學,何況又在省內,所以沒有絲毫猶豫。
當她在車站候車室等車的時候,發現方洲居然也在這里,他也看到了她,興奮地湊過來,“你也去南京嗎?好巧啊,我也是,我買的一點的票,你呢?”
姚媛也是一點的車,她看看座位,居然和他挨著,真是無奇不有啊。
“聽說你考上南大了啊,真好,學霸就是學霸,讓人羨慕啊。”
“嗯,還好吧,你呢?南京的什么學校?”姚媛好奇,以他的成績,會讀什么樣的大學,還是在南京。
“唉,像我這種學渣,只好讀個專科學校了,南京工業職業技術學院,估計你都沒聽說過,不提了,混個文憑好了。”方洲搖搖頭,嘆口氣。
“沒事,成功的路從來都不是只有一條嘛,加油啊。”姚媛安慰他。
“都在南京,留個號碼,加個微信,以后互相多聯系,都是同學,而且我們還是同桌呢,你說是不是。”方洲笑著掏出手機,和姚媛要號碼。
姚媛想想也是,報了自己的號碼,互加了微信。
出乎姚媛意料的是,他們倆的學校都在仙林大學城,而且就邊靠邊,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巧合的事,姚媛心里都驚訝。
坐到地鐵口他們分開,姚媛直奔南大,看著南大氣派的大門,心里涌起一股興奮,之后的四年就要在這里度過了,要是考研,那待的日子就更長了,這輩子和南大的緣分,從這一刻就開始了。
進了大學,就像是魚游進了大海,姚媛每天除了上課泡圖書館,還參加了學生會,就是在那時候,她遇見了梁羽,學生會主席,那股自信的氣勢,讓她這種一向相信自己很少佩服別人的人都不由得在心里暗暗點贊。
那年,梁羽大三,她大一,因為能力強,梁羽很看好她,把許多事情都交給她去處理,半個學期的功夫,她就已經是部長,儼然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照她這樣的勢頭,當上學生會主席都有可能用不了多久。
有時候,在學生會處理事情晚了,姚媛就會和梁羽一起回去,他總是一路護送到她宿舍門口,走在路上,相互會聊聊學業聊聊理想聊聊畢業以后有什么打算,漸漸地,姚媛覺得自己喜歡上她這位學長了,原本以為在大學階段她不會喜歡上誰,沒想到,鐵樹竟然開了花,這世上的事,總是那么奇妙吧。
至于方洲,隔三差五會出現一下,美其名曰關心一下同學,還會請她到南財對面的金鷹吃飯,反倒是她,沒怎么主動聯系過他,畢竟,心思在別處。
“媛媛,做我女朋友吧。”趁著路燈暖黃色的光,梁羽先開了口。
雖說姚媛已經無數次幻想過梁羽向她表白的場景,可她也明白,像他這么優秀的人,即使喜歡也不會輕易開口吧,更何況,圍在他身邊的姑娘無數,任他挑任他選,只要稍微招招手,哪個不是樂呵呵的送上門呢,別人心里未必有她,這些不過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犯了花癡的幻想罷了。
所以當她真正聽到梁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反倒有些無所適從,不知所措了,一時愣在原地,一句話也沒有。
“不愿意么?那就算了。”梁羽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輕描淡寫。
“不,不是的,我愿意的。”姚媛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從來,都沒有這么膽怯過啊,原本的自信,跑得無影無蹤。
“好。”梁羽拉起她的手,一路走回宿舍,姚媛臉色通紅,發燙,就這么任由他拉著。
那以后,他們倆形影不離,雖然沒有向外界正式宣布過什么,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怎么回事,有時拿他們打趣,梁羽總是淡淡地笑笑,從不多說什么。
姚媛曾經無數次幻想過他們以后的生活,他們可以在南京定居,買套房子,不用太大,溫馨就好,再生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相互陪伴,不會孤單,他們可以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們從小小的模樣一點點長大,以他們的智商,孩子一定很優秀。
她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梁羽聽,梁羽淡淡一笑,說道:“你開心就好。”
姚媛以為這是肯定,從來沒想到其他,這就是戀愛中的女人,單純。
方洲過一段時間還會慰問她一下,但想到自己有男朋友了,再和其他男生接觸不太好,所以多數時候就在微信上聊幾句,不再出來見面。
學校時光總是那么快,一轉眼梁羽就已經大四了,他不準備繼續考研,選擇找工作,姚媛原本以為他會在南京找,沒想到,他選擇了上海的一家公司,姚媛想勸說他改變主意,留在她身邊,可是他的自信她從來沒有打敗過,一直以來,她都是按照他的決定來做,不知不覺間,她連自己的主見都消失了。
更嚴重的是,她去水房打水路過男生宿舍時,剛好看到梁羽出來,她剛想上前喊他,卻見他牽著站在路邊一個女孩的手往學校外走,臉上是從來沒有過的燦爛笑容,至少對她,從沒有過。
姚媛沒敢碰面,自己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看著他們的背影,越走越遠。
隔了一會,姚媛才緩過神來,掏出手機撥通梁羽的號碼,通了,卻沒有接,她一連打了好幾個,都是這樣,后來,索性關機,再也打不通了。
姚媛有種不好的預感,可是她又安慰自己,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半夜,她忍不住又撥通了梁羽的電話,還是關機,一夜,她都沒睡。
再見到梁羽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十點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昨天有事,后來手機沒電了。”很拙劣的借口,他卻說得心安理得。
“昨天,那個女的是怎么回事?”姚媛知道自己不能再做埋在沙子里的鴕鳥了,自欺欺人最終欺騙的只有自己,長痛不如短痛。
梁羽有些驚訝,轉瞬又恢復到了平常的樣子,說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瞞你了。”
原本,姚媛以為是梁羽出軌,沒想到,那才是他的女友,只是一直在上海讀書,異地戀,原來,她才是第三者,想到這,姚媛覺得太諷刺,她不愿再多說什么,轉頭回了宿舍。
現在想來,他從來就沒有在其他人面前承認過她是他的女朋友,也從來沒有當著別人的面牽過她的手,他們的戀情一直都在地下。
姚媛想把自己灌醉,可是一直以來她都圍著梁羽轉,在學校里真正相處得好的同學,一個都沒有,恍惚間,她給方洲發了條微信,希望他能來陪陪她。
方洲很快出現,帶她去了金鷹,找了一家餐館,點了些菜要了些啤酒,姚媛要喝白的,方洲沒讓,就是啤酒,姚媛也是一杯接一杯下肚,連菜都不吃,方洲也不阻止,他知道,阻止也沒用,要喝索性喝醉吧,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那天,后來的事,姚媛已經不記得了,醒來的時候,躺在床上,頭痛欲裂,側過頭,方洲蜷縮在另一張床上睡著了,連衣服都沒脫。
姚媛看他,心頭一暖,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出來,原來以為,人的好壞可以用成績來區分,可現在看,都只是她的偏見,有些人即使學歷低,可卻坦誠善良,有些人看起來是精英,不過是披著羊皮的狼,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罷了。
后來,梁羽在一個晚上被人揍了一頓,鼻青臉腫,究竟是誰,不知道,梁羽也沒有吭聲,這是梁羽的舍友告訴她的,而她,已經和梁羽一刀兩斷,從此天涯陌路了。
方洲這段時間頻繁出現,一到周末就拉著姚媛出去,夫子廟、新街口、玄武湖、紫金山、中山陵、燕子磯,快把整個南京跑了一遍,說是為了讓她散散心,還給她買了好多好吃的,說是可以分散注意力。
“方洲,做我男朋友吧。”這是三個月后,姚媛真正從失戀中走了出來,對著正在吃飯的方洲說出的一句話,這么長時間,她知道他對她的好,更重要的,她從內心里也慢慢接受了他,再也不會覺得他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人。
有人如酒,入口干烈,有人如茶,細品才行。
“怎么,不愿意?那就算了。”姚媛看著他一筷子菜含在嘴里半天都沒嚼一下的模樣,說道。
“不,不。”方洲急忙吐掉嘴里的東西,“我是怕我配不上你,你一個名牌大學的學生,我就是個不入流學校的學生,根本不是一個層次啊。”
“愿意,還是不愿意?”
方洲看著姚媛一臉認真,不像是在忽悠他,一咬牙,與其再讓別人來傷害她,還不如自己好好保護她呢,他鼓足勇氣,豁出去了,“愿意。”
方洲為了能和姚媛縮小差距,突然發憤圖強起來了,報了個專轉本,加上姚媛的指導,居然還過了,原本讀三年就畢業現在也是四年了。
那一年臨近畢業,方洲一臉緊張來找姚媛,猶猶豫豫半天,才說:“媛媛,馬上就畢業了,我也不想拖,跟我回家見見父母吧,早點落實了,我也算沒辜負你。”
姚媛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呆子,還挺心急的,還不辜負,不過心頭卻是一暖,沒看錯,是個負責人的好男人,她點點頭,說:“好啊,聽你的。”
姚媛第一次見方洲的父母,門開的時候,整個人都愣在了那里,“張老師!”
“姚媛。”開門的人也是吃了一驚。
張老師就是她高三時候的班主任,沒想到,她居然是方洲的媽媽,隱藏得夠深啊,一點風聲都沒有。
“媽,這就是我給你找的兒媳婦,你看還滿意嗎?”方洲看他媽媽那驚訝的表情,臉上掩不住的得意。
“滿意,滿意。”媽媽喜上眉梢,連連應著,“你這個臭小子,還跟我保密,來來,趕緊進屋。”
“這是我爸,這是我妹妹,方馨。”方洲一一介紹。
“我認識你。”方馨蹭過來,“那時候我哥為了給你送花,都快把學校里的月季當玫瑰都采完了,還讓我給他寫情書呢,就是給你的。”
“哎,哎,方馨,就你嘴快,說好保守秘密的呢?”方洲急忙上前,想要捂住她的嘴,一面眼睛偷偷看姚媛,滿臉通紅的。
“怕什么,這都快是我嫂子了,有什么不能說的。”方馨一邊跑著,一邊喊。
姚媛看著方洲,笑著,原來是他,原來許多事,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兜兜轉轉,還是會在一起,這一切,很好啊,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