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小區里特別容易迷路,但是老白的家,總是很好找,因為他家陽臺的燈,每晚都亮個通宵。
“你既然看不見,開燈干什么?”
每次我這樣問老白,老白都會插科打諢:“你女朋友不也穿胸衣嗎?”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老白突然打電話給我:“趴地,一起出來喝個酒吧?”
我喜歡和老白喝酒。
一般的盲人,失去了視覺,聽覺就特別靈敏。但是老白不是。
不但是耳朵,老白的舌頭也非是尋常,吃菜的時候,筷子一過他的舌頭,他就知道貓膩與否。
“老地方?”
“不,這次換一家。”
老白帶著我,繞過市府廣場,橫穿青年大街,在市府大街路南的一家肯德基門前停下了。
“難不成肯德基喝可樂?老白,你來之前就在麥當勞喝了不少吧?”我拍拍老白的肩膀問他。
“那個木門,開著呢么?”老白沒有理會我的插科打諢,只是問我。
“開著呢”
“走吧”
我跟著老白,走進了肯德基身側的家屬院門,七拐八拐,最終來到了一個小飯館前。
吃的是燒烤,冷清的飯館吃飯的人三三兩兩。比不上肯德基的鬧騰。
味道這事也說不準,我覺得老白不是那種隨便下館子的男同學。
“兩串金針菇,四串韭菜……”我還在愣神的時候,老白已經坐下點菜,他點了很多菜,韭菜味道辛辣,辛辣與我不合。
今天來不是吃飯的,也不是喝酒的。
“你問我為什么總開著燈”老白抿了一口酒“其實,夜深里,陽臺上的那一盞燈,有幾家是點給自己看的?就是為了告訴外面的人,家里人還沒睡,還在等你。”
老白默默抬起頭,往向遠處,喃喃地說。
我是個瞎子,從小就瞎了,沒有人看得起我,也沒有人愿意看我。
直到我三十歲那一年,遇到她。
她讓我知道了這個世界上最甜的東西,不是糖,而是吻。
她讓我知道了這個世界上最苦的東西,不是藥,而是淚。
可是我又能怎么樣呢?我是一個瞎子,她不可能跟一個瞎子過日子。
我也知道,她有過很多的男人,過去會有,將來說不定也會有。
她跟我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
是逢場作戲,還是空窗暫棲?
我只知道,三十歲之前,我想瘋了一樣,想看看這個世界。
三十歲之后,這個世界是黑是白,與我何干?
明天她會不會再來,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會再和其他女人溫存
只要你沒有嫁人,哪怕明天就山崩海嘯,只要你來找我,我就娶你。
很可笑是吧,我是一個瞎子。
一個瞎子的承諾,誰稀罕呢?
桌上的菜一口沒動,老白只是喝酒,我也不好意西下箸。
“這家的菜你不要吃。難吃不說,吃了還后悔”
“那你叫我來干嘛?”
“噓……你聽。”
老白話音未落,遠處的鞭炮聲和引擎聲便紛至沓來。
“她嫁人了?”我回頭看老白。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老白流眼淚。
原來低著頭,眼淚真的會留到心里。
“要過去么?”
“不用,我來,就是為了吃東西,這家店,是我倆第一次吃飯的地方。那一次吃飯,她一直在跟我講,我一直在聽,最后誰都沒有吃完,浪費了一桌糧食。今天,我要把這頓飯吃完。吃完了,我會醉,扶我回去……”
不知道明年老白家的燈,是否還會亮。
想你的時候,我就點盞燈。
千燈萬盞,不如你回眸一笑。
如此情深,卻只能祝福
就這樣,我看著老白
一口菜一口酒,
一口菜一口酒,
吃完了兩個人的回憶。
老白家的燈,再也沒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