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夜籠著大片粼粼的河水? 厚而不膩
六朝的金粉被槳聲打散
我伸手想要觸碰? 卻又怕是幻覺
她離我很近? 又實在很遠
人影幢幢? 燈影幢幢
她離我很遠? 又實在很近
我知道那定是在我心頭蕩漾的一脈秦淮水
一起瀲滟著的
有我的姓名我的足印我的遐思
還有? 沉郁的鄉愁和熱烈的鄉音

那水晶絕句輕叩我額頭
心頭的波光跟著十里秦淮的槳聲燈影? 微微地顫
該是有兩岸的酒家相隨的吧
該是有溫軟的吳歌相隨的吧
該是有明艷的女子相隨的吧
該是有幾枚燈籠和一輪孤月相隨的吧
燈影搖紅的水畔
我在等待那只帶槳的七板子船
能搖盡秦淮的萬種風情然后在梢頭明月里伴著槳聲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五光十色的霓虹 有些刺痛我的雙眼
行色匆匆的人們 我不能再尋見他們清亮的雙眸
南腔北調的人語 淹沒了唐宋的詩篇
汽笛如生澀的歌喉 讓我再不能聽見槳聲
是什么蠱惑了秦淮的清韻
是什么減去了梢頭的清輝
是誰破碎了我溫暖的燈影
是誰偷走了我詩意的哀愁
人們說麗江死了因為他們憎惡討價還價的集市
人們說陽朔死了因為他們討厭人聲鼎沸的商業街
人們說鳳凰死了因為他們失望于遍地的人造痕跡
人們說那再也不是我的麗江我的陽朔我的古城鳳凰
可我看見王獻之與桃葉執手桃葉渡上的清風來了
我看見柳如是淺唱著她的清辭麗曲來了
我看見李香君懷抱著桃花絹扇來了
我看見朱自清和俞平伯赤裸著心來了
時間在恍惚間停止流轉
竟感覺那些燈影里發著金光的絲竹與我同在
那些不知是嗔、是癡、是羞、是怨的琴曲從性靈暖處紛紛趕來
遙遙的水畔驚天的槳聲
我呆立在沉沉的夢里靜默無言

歷史的濤浪早已淘盡千古風流
我本就是歲月的塵埃亦本就是秦淮走馬觀花的過客
朝野更迭聚合離散春風楊柳冰霜殘梅?
早已盡收在她沉靜如水的眸底
我無須訝異
也無須再向她苛求六朝金粉時代的十里香艷槳聲回蕩
就讓我去尋一支船槳吧
在波光瀲滟里接你回傳說里去
我的秦淮河
我的良鄉

本文于2015年暮春寫于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