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權宜
近幾日青丘之國境內熱鬧非凡。離很遠就能清楚得瞧見青丘谷上方瑞氣騰騰，仙霧繚繞。惹得附近的小仙都趕來青丘谷外看熱鬧。
許多小仙趁著迷谷仙君去蘑菇集采買日雜的時候向他打聽谷內緣由。迷谷在這個時候往往也能端出一副老成持重、高深莫測的樣子，告訴他們谷內有貴客造訪而已。僅此而已？這仙霧久久不散，反而一日勝似一日，豈是貴客造訪青丘這么簡單？！九重天凌霄寶座上的天君得知此事也深感憂心，遂暗暗派下仙使來隱在看熱鬧的人群中打聽緣由。
殊不知，這四海八荒總共十幾位上神，青丘就聚齊了一多半，其中還包括東華帝君、折顏、墨淵、狐帝、狐后這幾位僅存于世的遠古神尊。所以青丘正北方的楓夷山一直紫色瑞氣籠罩，氤得半座山云蒸霞蔚，仙氣騰騰復騰騰，是個人都看得出它是座不得了的仙山。小仙們被這景象吸引，隔著狐帝設下的結界，在外面人數越聚越多。許多路過的神仙也駐足擠進人群里看熱鬧。
得到白淺通知的白家眾人在這三天內陸陸續續地從封地府邸趕回了東荒狐貍洞，聚在一起等著東華帝君從炎華洞出關，告知大家最終的結果。剛開始，白淺總是徘徊在炎華洞外，墨淵也始終在三丈之外佇立陪伴著。白家其他人三五不時地過來探探情況，見沒動靜又返回狐貍洞繼續等待。
迷谷自白淺兩千歲時修成人形后便一直陪伴在白淺身邊，伺候白淺長大，十幾萬年下來，也算是有些見識和眼力的。第一日下午，迷谷便在狐貍洞后山的竹林里砍了一些竹子，并收了一些茅草，扛到炎華洞外的一處空地上。不過半天的功夫就讓他搭出了一個不小的納涼的竹棚來，隨后又用竹竿做了一些竹椅幾張竹案。
楓夷山漫山月桂，初夏的季節雖未開花，卻也隱隱透著香。坐在竹棚里，即能守著炎華洞，又可以從楓夷山的半山腰，眺望碧藍的青丘湖和遠處的往生海，涼風習習，景色十分宜人。有了竹棚，白家人便漸漸都聚攏到這里，也省了狐貍洞到這里往返的腳力。
迷谷在棚外支了茶爐燒水烹茶，折顏白真連桃花醉也搬了幾壇來。墨淵施了法力，竹棚邊最大的一棵月桂樹便開滿了花，陣陣馥郁花香。狐帝化出了棋盤，拉著墨淵于樹下下棋；狐后帶著兩個兒媳在棚邊圍欄處坐了聊天；折顏領著白家四兄弟在棚的另一張桌旁飲桃花醉；白淺和鳳九娘兩人總是惴惴不安地在洞外徘徊。
直至第三日將近傍晚時分，炎華洞口的紫色仙障才一閃后被撤去。始終守在洞口外的白淺和鳳九娘兩人反而有些不敢上前。白淺在洞外試探地喊了聲：“帝君？”
里面沒人答話。白淺心內十分不安，一顆心仿佛被捅了一個窟窿。等了這么久，就差個結果，千萬不要再有意外。她慌忙奔進洞去，卻見仙霧繚繞的炎華洞最深處，紫衣帝君矮身坐在冰榻上，垂眸凝視著躺在冰榻上的人。
白淺提裙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生怕是驚醒冰榻上的人。她跪在冰榻邊看看鳳九，又抬頭看看帝君，輕聲問道：“帝君？”東華帝君凝視鳳九的眸子有些痛苦地緩緩閉起，他輕嘆一聲：“果如狐帝所料，即便帶回鳳九的元神，她仍是醒不過來。”
此時白淺才注意到，鳳九已有了輕微的呼吸，的確已元神歸位，如今正沉沉地睡在冰榻上，白皙的臉頰上有了一抹淡淡的粉色。帝君握著鳳九一只手，那手也終于有了些溫熱。
狐帝折顏與鳳九爹娘也跟著進了洞，其余人怕打擾帝君，只在洞外守候著。折顏幾步走過來，揮手往鳳九身上投來幾個仙術，感應了片刻，折顏道：“那結魄燈經你改造過，結仙者元神的同時也能恢復部分修為。倒是省卻了用神芝草渡修為的麻煩，如今神芝草已盡數被毀了，天下再尋不到了。如此這般，著實不錯。只是這小九原身被斬去了九尾，陷入沉睡，只能慢慢修回來，倒是急不得。如今她元神雖是勉強結好了，但還需要用藥好好調養。”
東華帝君頷首道：“你去配藥便是，我自會照料她。”
白奕夫婦看到女兒元神歸位，也都放了心。夫婦二人雙雙向帝君鄭重地道了謝，便告辭離開了炎華洞，不再打擾帝君。狐帝也牽了白淺出去，洞里只剩折顏。
折顏見人都離去，便伸手探向東華帝君的脈搏，片刻后確認他并無大礙，也就放了心。臨離去前，反復囑咐他不要再耗法力用在鳳九身上，現如今耗法力養護鳳九元神仙身，對鳳九并無益處，只能靠她在沉睡中慢慢復原。
自此，東華帝君便在炎華洞中住了下來，始終不愿離去，同時此處離十里桃林也很近，方便折顏看顧鳳九。如此一來，這世上僅存的幾位遠古尊神便都在青丘扎了根。
這一日，白家眾人同墨淵折顏都聚在狐貍洞中閑坐喝茶聊天。鳳九元神歸位讓他們都很振奮，畢竟白家孫字輩就鳳九一棵獨苗，將來的五荒帝位終于還是有人繼承的。最早打起鳳九主意的，當屬白淺，她早就盼著鳳九能接替她任東荒女君，這樣她就可以脫身，逍遙自在地也云游一番四海八荒。
白淺縮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一張竹椅上，嗑著瓜子，手里有一搭無一搭地翻著話本子。正在她漸漸有些犯困之時，迷谷探頭探腦地自狐貍洞外一溜小跑到了白淺跟前，將她搖醒，俯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只一瞬間，白淺迷蒙的大眼睛便有了焦距，原本困倦的人，即時差點兒從椅子上彈起。
這不淑女的作派讓狐后不由得側目：“淺淺！別毛毛躁躁的。”白淺立馬恭順地向狐后答道：“阿娘，我有些困倦，和迷谷出去略走走，醒醒神。”
狐后溫婉的笑道：“去吧，別胡鬧！”白淺應了便隨迷谷一溜煙兒消失在洞口。
剛出了洞口，白淺便問道：“怎么回事？”
迷谷苦著一張臉，有些委屈的道：“這幾天咱們家里都在擔心小殿下的事，谷外的小仙們見谷中仙氣彌漫，都趕來青丘看熱鬧，谷外聚集了好些人。可能比翼族九皇子流云殿下路過，瞧見青丘熱鬧，知曉谷中有事，便又折回來尋你了。”
白淺心里一陣煩亂，稍稍定了定神，當下決定出去與他分說清楚：“唉，真是讓人心煩的很，我倒要會會他。”
行至湖邊谷口處的那個竹亭，一個文雅俊朗的白衣翩翩公子正站在那里。白淺上前與他見禮：“想必尊駕便是流云殿下吧！老身白淺，見過殿下。”
流云自白淺出現在他面前，便呆愣在那里。他小的時候便知道她長得極美，后來又擔著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的名頭。如今相隔十二萬年沒見，猛一抬頭照面，真讓他驚艷得錯不開眼。
流云當下趕忙拱手：“淺淺，好久不見，流云終日都盼著見你！在下剛從昆侖墟回來，路過青丘，見青丘熱鬧非凡，想必是主人在家，便再次來叨擾。”
白淺并不想跟他兜圈子：“近日我谷中有要事，不便請殿下入谷。聽我家人說，殿下憑著兒時的約定，要留在青丘作我王夫？看來殿下自信能力過人，堪配我白淺。”
流云面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當年你既收了我的定情信物，便是與我有意，同意了我們的婚事，如今也當守信。”
白淺笑道：“我兩萬歲時，尚未成年，并不懂男女情愛之事。若那時的頑話，到如今偏拿來說事，白淺以為殿下是要脅迫我做違心之事，實非善意之舉。”
流云心目中白淺從來不是疾言厲色，難以相處的女神仙，如今她身為一荒君主，自是有她幾萬年歲月執掌一方江山累積下的果決與霸氣。流云瞧她一臉冷肅決然的樣子，心下不由得顫了幾顫。白淺繼續道：“若殿下執意如此，那么咱們就來比試比試，只要殿下在十招之內贏了我，便如了殿下心意，如何？”
流云心下黯然：“淺淺，在下修為法術平庸，平日里又醉心詩書，并非崇武之人吶。”
白淺道：“那么殿下憑什么作我白淺王夫，與我一同守護青丘呢？”
流云一張儒雅的俊臉上浮現一抹愧色，紅著臉道：“是在下莽撞了，唐突了女君。流云回去后定當刻苦修煉，日后修為和法力大有進益之時再來討教。若彼時女君仍云英未嫁，還望信守承諾！”
白淺到了此時方覺得流云還是有些男兒骨氣的，遂拱手一揖，灑脫的道：“那是自然！然殿下身為比翼鳥皇族一員，自當有責任精進修為，為本族出力才是。”
送走了九皇子流云，迷谷樂顛顛的跟在白淺身后往狐貍洞走，一邊走一邊贊嘆他姑姑老人家是四海八荒最智勇雙全的女神仙，三言兩語便打發了流云。轉念一想，又有些發愁：“可是姑姑，若是將來他真的能十招之內勝過你，你便真的要嫁他嗎？”
迷谷說著這句話，正被迎面走來的墨淵、折顏和白真聽了個正著。墨淵聽聞此話，袖里的手不由得攥緊。折顏好笑的看著主仆二人，道：“你們兩個又干了什么壞事啊？怎么聽起來好像你跟誰有了婚約？”
白淺俏臉一紅，嗔怪道：“老鳳凰你越發不正經了，胡亂猜什么？”
白真也跟著湊趣：“不止他，我也聽到了。什么十招之內？還不快說。”
迷谷怕白淺不好意思，遂把剛才的事講了一遍，一邊講還一邊用崇拜的眼神望著白淺。白淺尷尬的沖著面前的三人干笑了笑：“我也是為了打發他走嘛～嘿嘿～”
折顏道：“說得也是，不過～若是將來有一天你輸給了他，還真要嫁他嗎？”
白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回去刻苦勤修，我也不會閑著啊，他未必會超過我去。而且，萬一我趕在他來找我比試之前有了意中人呢。又或者他在來找我之前，就遇到了愛慕的姑娘也說不定，是不是？”
折顏瞧了眼身旁的墨淵，莞爾一笑：“不錯，也許你很快就有心上人了也說不定。”白淺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迷谷躲在她身后，從她肩膀探出頭來，也一臉不解的樣子。
白真瞧著妹妹一臉懵懂，再逗弄她也是于心不忍，于是換了話題：“剛剛爹娘兄嫂他們已經返回各自府邸了，讓你留下照看小九，不要亂跑。我和折顏回去給小九配藥，煎好自會送來。”說罷二人同墨淵行禮告辭，招來畢方鳥去了十里桃林方向。迷谷也乖覺得很，說鄰山赤狐家的小孫子洪寶一直想要個木馬，他要去幫忙給他用木材釘一個，轉眼化煙就遁了。
白淺只好轉身面對師父：“呵呵，師父不如還是回狐貍洞歇息吧。”未及墨淵回答，她便轉身先墨淵一步往狐貍洞去了。白淺最近已經有些認命了，她親親師尊大人一直是她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剛開始她也曾小心翼翼的試探過師父，是不是對她放心不下，怕她再闖什么禍事。墨淵也只淺笑著對她說，青丘如今比昆侖墟清靜，適宜靜修，而且……我著緊你……
東華一直守在炎華洞中閉關，恢復修為的同時，也陪伴沉睡中的鳳九。白家人散去后的那天，東華抬手在洞口設了仙障，防止外人打擾，然后坐在鳳九身旁，以追魂術進入鳳九元神探查。
鳳九的元神處在一個白霧茫茫之境，東華帝君抬手略微撥開一縷霧氣，緩步向前走去，走了幾步，除了無盡的濃霧卻是一片虛空。這是鳳九的氣澤無疑，他很熟悉。可是兜兜轉轉的，始終尋不到她那元神之所在。東華很想見到她，他想了她十年。無奈之下，只能開口試探性地喊她：“九兒！……九兒，你在哪兒？”
喊了許久，東華有些失望，剛結好的元神虛弱的很，聚不出她的身形也屬正常。正當他失望地將要退出這片白霧之境，忽而遠處傳來一聲極其微弱短促的狐鳴，東華順著聲音的方向又探查了許久，卻始終無所獲。
臨近傍晚之時，折顏將鳳九養護元神的藥煎好，盛在藥葫蘆里，送至炎華洞，交到東華手中。折顏什么話都沒說，臨離開之前意味不明瞧了他一眼，轉身便走了。東華有些了然地掂了掂手中溫熱的藥葫蘆，邁步向鳳九的冰榻走去。
首發于2017-07-27
修改于2018-12-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