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五點,露涼霜凍,噩夢將林伯清從淺度睡眠中拽出,天還暗,周圍的事物在昏黃的白熾燈光下倒是萌生了幾分可以淺嘗輒止的朦朧感。
? 闌珊初冬,行路,天將明。
? 林伯清貓著進入父母的房間,熟睡的鼾聲隨著呼吸一起一抑。若不是火車站離家太遠,林伯清也不至于這么早就來叫醒父親,說實話,平日里她最厭惡有事沒事就來打擾父親休息的“親戚朋友”了。
? 林伯清雙手環著腿,坐在地板上,視線恰好可以和睡在木質低塌床上的父親相平,月光柔柔,她看得清父親臉上歲月的褶皺。
? 過了五分鐘,林伯清輕輕扯了扯父親的被子,“哦,我馬上去弄點吃的,你先休息休息。”父親頓了頓,記憶跨越夜晚深層空間的混沌與現實意志聯結。
? 9 月 23 日是林伯清的大學開學日。不過在林伯清眼里,眼前的景象,包括自己,都似乎與想象中有些不同,之前的她一直認為這一天無論如何都應該是激動興奮的,但是現在的她卻是超乎尋常的平靜。
? 除了藍色玻璃窗外的行道樹偶爾與風相撞抖擻幾下身子,喑啞著流露出勉強。
? 林伯清不是很想離開這有著自己生活痕跡的方寸之地。雖然不得不。
? 這種情緒細微且冗雜,甚至有一些卑微,除了她自己,誰也不清楚,她不想宣泄,也難以宣泄,只能將其嚼爛,若能品出些許滋味來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便只得使其糜腐于腹中。
? 林伯清不想走。這個世界上的“不想離開”源于兩種心理,一種是出于“離不開”,另一種則是出于“放不下”,林伯清的“不想離開”就屬于第二種。
? 她的家庭并不富裕,不過也無需為溫飽發愁,算是當下鄉村家庭的中等水平。
? 林伯清知道,這一切都是用父母的極度節制換來的——從不沾棋牌、不沾煙酒,兩個人出賣自己的休息時間工作。
? 在林伯清的記憶里,小時候的她經常在床里等父母下班,等著等著就睡著了,不過有時父親會在半夜叫醒她來吃夜宵——從小鎮九牌店帶來的餛飩,雖然便宜但這卻是林伯清最喜歡的。
? 正因如此,童年的夜晚也摻雜上了驚喜和溫暖,十八年過去,林伯清比同齡孩子更懂事,也更懂得金錢的涵義,而她對于父母,則是一種無能為力的心疼。
? 這樣牽掛久了,她變得敏感,會注意父母的身體狀況,觀察他們的神色和咳嗽頻率 只要離父母遠一些,她就會掛念他們,這也早已成為了本能。
? 簡單果腹后,父親用那輛不知在鄉間蔭道上來去多少次的摩托車,載著自己的女孩去火車站。
? 天空藍黑,太陽小心翼翼,準備以暗淡溫和的方式與世界說早安,林伯清靜靜坐在摩托車后座上,前靠著父親的后背,她回憶起昨夜與父親的對話:“爸,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可以了,你好好休息就好。”
? “別,讓我再送送你,這次真的是出了趟大遠門。”父親笑笑。
? “爸,真沒事,我已經長大了。”林伯清淡淡地說。其實在她的心里,這句話已經包涵了太多太多的酸楚。
? 她其實也不舍得走,如果可以她寧愿選擇留在家里幫襯著父母,父母的身體在長期高壓生活下已經不如從前了,她看著父親憔悴的面容,心里有說不出的苦澀。
? 她也有一些同學沒考上大學已經在外打工了,說實話在她心里那也是一條出路,至少在大學四年中她還在花著父母的錢,而那些人已經可以掙錢了。
? 那天晚上,她難以入眠,輾轉反側,她不禁懷疑,她讀完大學之后真的能找到一份收入可觀的工作讓父母生活不再那么辛苦嗎。
? 她當然沒有得出答案,一切都是未知的。
? 但是她明白,這是人生的必經之路。這個世界上有數不清的謎題等著她自己慢慢去摸索,慢慢去感受,慢慢去領悟。
? 生活就是這樣,陷入迷茫,走出迷茫,又陷入迷茫走出迷茫,循環往復。
? 迎面而來的涼風撥開了林柏清額前的劉海,也抽走了她游離的思緒。
? 她緊了緊抱著父親的胳膊,抬頭向天空望去。
? 日出前的天空,漸漸清晰,陽光正慢慢撕開黑暗,天空悄然褪去朦朧。一切都在慢慢清晰。
? 這個偌大的世界正等待小小的林伯清去闖蕩。她那個小小的家正等待她為之減輕一份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