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下雨了，電梯下行，雨水貼著玻璃而落，模糊了江景。

江邊總有些無所畏懼的人，甘愿冒雨拍照。

也許某張自拍恰好定格住長久以來的不甘以及伴隨著不甘的惶恐與煩亂。

可這些定格，都不會為別人所知。

畢竟過往二十載，肖音幾乎不再對別人說過這件事，嚴防死守，也不過是出入行時的后遺癥。

當紅女星，自幼是個孤兒。

現在的娛樂圈似乎很喜歡這樣勵志的故事，可十年前并非如此，何況這個故事背后有著太多的糾葛。

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孤兒，固執地認為。

母親只是迷路了，每個人都會迷路，也會找不到回家的路。這很正常，等等就會回來。可這一等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前，安安靜靜的破房子里，那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下午。

她像往常一樣，從學校回來，饑腸轆轆，踩著兩塊磚頭爬上簡易的鍋臺，打開鍋蓋，白菜一碟，還有一個饅頭，一如往常的菜色，但最不同的是竟然有一只雞腿。

肖音已經不記得上次吃雞腿是什么時候了，她用手已經拿起那只雞腿，又放下，然后跳下磚頭，然后沖著房間喊，媽，媽，我吃飯了，我真吃了哦？

沒人回應，雖然隱隱覺得哪里不太對，但對于七八歲的孩子來說，哪里抵得過雞腿的香味，即便觸手的是冷掉的雞腿，肖音依然吃得很香。

叮咚。

回憶截斷在這里，今天似乎想了太多的過往，太陽穴的神經微微抽痛。

"我想找一個叫做王......"肖音頓了一下，太久沒叫過這個名字，突然有點不習慣念出來“芳華的人，你能幫我查一下她住哪個房間嗎，我，我是她女......女兒的朋友。"

"對不起，我們這里不能透露客人信息的......"

"哎......這可怎么辦呢......"肖音摘掉墨鏡，一臉為難"你看，能不能幫個小忙呢，我有急事。"

酒店地處城市最繁華的地段，入住的明星也不在少數，但也只限于最簡單的交流，第一次有明星像肖音這樣有求于自己。

猶豫之間，但卻在同事的注視下，依然說道。

"肖小姐，真的不好意思，要不您給自己的朋友打個電話問一下房號吧。"

"不用了，這里有房卡。"

從身后傳來的男聲，肖音的臉色瞬變。

"肖音，我們走吧。"方梁站在肖音身旁，笑容依舊燦爛，仿佛剛剛那個鮮血汩汩冒出的人不是自己。

方梁伸手去攬肖音的背，低聲在肖音耳邊說，狀似親密。

"別拒絕，如果你不想上熱門的話。"

心里一萬個不情愿，但還是在服務員的注視下兩個人一同離開，但在過道的轉角處，肖音一把推開方梁。

"別碰我。"

"抱歉......肖音，你知道的，我是為了你好......至少不要讓外人看出我們戀愛不合，不是嗎?"

"我們已經分手了。"肖音冷冷地說了這句"房卡，給我。"

“氣頭上的話，我不會當你認真的，而且就算你認真，我也不會同意的?！?/p>

“用不著你同意?！毙ひ羯鲜忠獜姆搅菏种谐槌龇靠?，方梁躲開。

“我那天晚上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那樣的事......”

“閉嘴！”看著方梁此時的模樣，感覺自己像吞了一只蒼蠅一樣難受，當初真的是瞎了眼嗎，和這種人在一起。“我就問你一句話，我的手機是不是你拿走的？”

被拆穿了謊言，方梁的臉色灰敗了，然后急吼吼地辯解“不，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的，我手機沒電了，我想打電話，所以才拿了你的手機......”

如同小丑一般的拙劣的演技，連甩鍋都不會，肖音看著眼前的人，怒意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鄙夷。

“不要再說了，如果你還算是個男人，就把卡給我，然后滾?！?/p>

話說至此，任何解釋都是徒勞，方梁垂頭喪氣地交出房卡，眼瞅著肖音離開，懊惱地扯了一把自己的衣領，對著地毯啐了一口痰。

“媽的，給老子記著。”踹了一腳墻，方梁頭也不回地離開。

"錢芊，你發什么呆？看不到人臉是黑的嗎？"孫芮拿著照相機，指著鏡頭前的一對新人，而一旁負責打光的錢蓓婷把光都打到人身后的墻壁上。

"哦，知道了。"錢芊懶懶地調整自己手上補光板的角度，心不在焉，孫蕊眉頭皺了起來，礙于有顧客在，不便多說。

休息了幾天回來就像變了副模樣，經?？吹藉X芊拿著手機刷，有一次吃飯手機都掉進湯里，撈出來甩甩繼續用。

孫蕊大約知道錢芊是在看那個明星的新聞，畢竟后來她和那個明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一無所知，問她，又說什么都沒有。

一對新人拍好固定風格的照片后，新娘應該要換下一組婚紗繼續拍，但她突然改變主意不想試原先安排好的白色婚紗，而看上了店里剛剛上新的黑色婚紗。

"女士，這套暫時不提供拍照用。"錢芊收起手上的補光板，沒有笑容，語氣還透著幾分疏離。

新娘有些不高興。

"你們之前說婚紗任意換穿的，這怎么又不行了？"

"這套是新..." 錢芊的解釋被孫蕊截斷了，堆起笑容說"女士，這套是我們剛拿回來的，剛剛給模特套上用作展示的，你要想試估計要麻煩一點，得等我們取下來，還要得幫你換個跟這套婚紗搭一點的發型妝容，而且您看您老公這套禮服跟這件婚紗也不太搭，他也要換，這樣就相當于他也多加一套禮服..."

新郎聽到要多加一套禮服，相當于還要多付錢，立刻開口說"我覺得還是那套白色的好看，大氣，而且結婚嘛，穿什么黑色婚紗。"

"你土不土，現在流行黑色婚紗，你沒看我朋友圈轉的那張照片嗎，肖音那套黑色婚紗多顯氣質。神秘還很性感。"

"你是說，那個女明星嗎？人家那只是拍拍照，又不是真結婚，跟我們又不一樣。"

"哪是，你不知道肖音和那個叫什么方梁的，就是上過那個綜藝的模特，是一對兒嗎，好像今年就要結婚了。"新娘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微博給新郎看。

"這個肖音是不是比他大啊，而且紅好多啊。‘‘

‘‘是啊，所以這男的現在也紅了啊，上一期那個綜藝，主持人還開玩笑說，現在請肖音上綜藝不是打折而是要翻倍了?！?/p>

兩個人八卦說的熱鬧，孫蕊眼瞅著錢芊的臉色一變，抿著嘴低頭干活。

‘‘女士，您到化妝間吧，我來幫您改妝，小錢你去把那套婚紗拿過來?！畬O蕊連忙插話。

錢芊瞪了孫蕊一眼，然后不情不愿地去拿婚紗，然后遞給孫蕊。

看著新娘換上了黑色婚紗，自顧自的欣賞自己的樣子，"我說，給我也換個發型吧。"

"什么發型？"

"就這樣。"新娘把肖音照片放大給孫蕊看，照片里的肖音側著身體扶墻站著，目光投向窗外，側顏如在電影院時第一眼看到的一樣，而此刻站在不遠處瞟到照片的錢芊莫名煩躁起來，沖口而出"這發型不適合你。"

"你這人怎么說話呢？"新娘臉色唰得變黑。

"實話實話，發型裝扮也要看人，不適合就是不適合。"

"你這人什么態度？我付了錢就是要你服務的，你這個態度我不拍了，退錢！"

"唉唉唉，您別生氣啊，你說要啥發型就啥發型，我來幫您弄"孫蕊推了錢芊一把讓她出去，一邊安撫新娘。

錢芊被推出化妝間，身后還是新娘叫著退錢的聲音，她心情糟糕透了。

隨后孫蕊也從化妝間出來，然后把錢芊拉到一個角落。

‘‘錢芊，你怎么了？顧客只是說了兩八卦，你干嘛這么沖？‘‘

錢芊被問得一楞，生生擠出一句冠冕堂皇的話。

‘‘我最煩背后嚼舌根的人了?！?/p>

‘‘是因為嚼了那個女明星的舌根吧？‘‘

‘‘不是，跟她沒關系?！X芊被戳中心事，梗著脖子否認。

‘‘沒關系嗎？沒關系，你干嘛這么敏感，從前也不見你這樣。你知道你這兩天很不對勁嗎？‘‘

‘我怎么了？‘‘錢芊的臉一下子紅了，但她還在嘴硬，下意識地反問。

‘‘你下一個時間管理 APP，看看你一天有多少時間浪費在看她的消息上吧?！?/p>

‘‘我是在刷微博而已。‘‘聲音里沒有剛剛的氣勢，甚至透著心虛。

‘‘別的我也不多說，就一句話，人家是明星，跟咱們不一樣，就算你救過她一次，也不代表什么，咱們這個年紀還是得踏踏實實賺錢過日子，別干小孩子追星的事?！?/p>

啞口無言，錢芊心里的念頭滾了幾滾，明知道自己并不是追星，可這種忍不住就想要搜索肖音的消息的行為又叫什么？

偷窺？瞬間否認。從網絡上看新聞哪里算偷窺。

在有限的詞庫轉了一圈，有一個詞突然跳了出來。

掛念。

然后，錢芊被嚇了一跳。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她不過就是個突然出現的又突然消失的陌生人，我怎么可能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