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之別處這里還是很涼爽的,畢竟從前的夏宮屬地,加之地處北部,氣候分界明顯,其實要說熱,反而有點夸張。
但肖音厚裝在身,夏天拍冬戲,要趁著臉上的妝花之前,盡可能的一條過。
對手戲的男演員,可能因為新晉小鮮肉,反而頻頻出錯,幾句臺詞說得丟三落四,耽誤了許多時間。
好不容易終于把今天的戲拍完,也到了夜里十一點多,心里想著快點回酒店趕在錢芊睡前還能通一會兒電話,匆匆忙忙趕緊離開。
上了車,就撥電話,卻是關機。
說好的全年無休365*24小時待機呢......騙子。
雖然說有點小情緒,但肖音自知,意外情況總歸難免,至少這種情況到目前也才出現一次。
凌晨三四點時黏軟含糊的聲音,稀里嘩啦的水聲,還有急急忙忙跳開人群的聲音,無論自己何時打過去的電話,只肖嘟嘟幾聲,便能如約聽到她和煦的聲線。
是那種自然不做作的聲音,較之一般女生有點低柔,但卻毫不含糊。
是自己喜歡的聲音,從第一次聽她說話時就覺得喜歡,尤其這樣的聲音通過無限電傳遞之后,似乎加之某些電磁的魅力,總之,這樣的聲音仿佛構筑起一座休憩的空間,能讓疲累的身心放松下來。
像現在沒有她的聲音作伴,反而在安靜的車里一點都睡不著了。
習慣,真是可怕的近義詞。
臨近午夜,路上人少之又少,偶爾浮光略過黑漆漆的車廂,肖音的思緒便隨著這樣的浮光飄散而去。
與一個女人,談一場不算毫無頭緒但也顯得突兀的異地戀,經不起推敲,不是嗎?
肖音,這戀愛,真的是出于心的選擇而非本能的沖動嗎?
喏,這是個好問題。
手機突然響了,車子里的人都嚇了一跳,助理接通電話,嗯嗯哈哈的應答著,然后掛掉電話,轉頭跟肖音講話。
“怎么了?”
“范先生剛下飛機,問我們住在哪里?!?/p>
“大半夜的,怎么突然跑來了?!?/p>
“我都沒來得及問就掛電話了,說話也急急忙忙的,不會出了什么事吧"
肖音沒有回答她,但心里也有一絲懷疑。
夜班機的好處就是,機艙暗燈的時候,人可以整個陷入昏昏沉沉的狀態,因為在幾千米的高空中,偶爾會略過星星點點有燈火的地點,而且從南向北,越來越少的星點,著實讓人感到,幅員遼闊這四個字的含義。
一時沖動決定飛來看她,錢芊整個人還處在興奮的狀態中,醫院一別,近兩個月的時間,她每天都努力像個沒事人一樣生活,卻難掩嘴角常常泛起的笑意,連孫蕊都覺得,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別藏著掖著,帶來看看啊。
我也想啊......
可不能。
和一個當紅明星談戀愛,這是錢芊普普通通的二十多年人生中,最爆炸的一件事。
來不及享受戀愛的溫存,就要感受異地之苦澀,還要嚴嚴實實地守著秘密。
低調地享受著與一個女人的異地戀情,不斷給這份隱秘的戀情增添的思念以及情愫的能量,都在某種程度上撬開了錢芊的怯懦之殼。
飛機劃過天際,抬頭望去,夜空中一閃一閃的紅點,這樣閃爍的頻率仿佛某種奇妙的跳動節奏,而這節奏遇到她時,便完全失去方向。
從來不是主動的人,可此時此刻,想見你,想立刻見到你,這樣的念頭在體內橫沖直撞,甚至冒出了許許多多的癔念。
她會怎么看我?我又該如何待她?
年輕人的戀情里總是憧憬著種種可能與奇妙的泡泡,等待著彼此醞釀許久的荷爾蒙,能否產生不一般的化合反應。
不提前告知,全憑沖動的一次見面,她滿心期待著肖音的反應,也惴惴不安著會否讓她生氣,總之一切在見到她時,才會知曉,所以顯得旅程越發漫長。
肖音見到范各仁的時候,正值午夜,她差點以為自己見到鬼了。
可對于范各仁來說,地獄就在身后,而肖音出現的一瞬間,他竟然沒忍住鼻腔的酸澀,差點流出眼淚。
一個一米八的漢子,在肖音不足一米六的身形前,卻像個孩子一般無助。
“肖.....肖音.....”有點哽咽沙啞的聲音。
“你,你怎么了?”肖音也被嚇了一跳。
“我......我老婆孩子,全,全都讓劉海帶走了.....我,我沒辦法了,肖音,你要幫我?!?/p>
肖音把劉海帶進房間,在明亮的房間內才看到范各仁一向齊整利落的套裝現在皺皺巴巴的,下巴冒出的胡髭讓人看起來老了幾歲,匆匆將包里的文檔拿出都來不及坐,直接遞到肖音面前。
“這是干嘛?”
“合同,劉海要你上這個?!?/p>
肖音拿起來文檔掃了第一眼過去就看到上面赫然加粗印著的兩個名字,肖音,方梁,好像有什么東西從太陽穴穿過,額角的青筋一抽一抽。
心口有一團火,但當她抬起頭去看范各仁滿是乞求的眼神時,這團火只能悶在胸口,而由此引起的渾身顫抖,卻是顯而易見的。
“我知道,我知道這樣你不愿意,可,可我沒辦法,肖音,你簽了字,我老婆孩子就不會有事,這次算我求你了,我欠你的,你一定要幫我。”
那次以后,已經要撇清的關系,甚至在媒體上都有傳聞,肖音與方梁分手,她有多厭惡那個男人,范各仁不會不知道。
可當下,他能怎么辦?
遞上筆,看著肖音不出一言的簽下字,然后飛也似的離開,只是關上門的時候,肖音默默地低下頭,像是失去護衛的公主一般,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身體蜷縮在沙發上。
無力,像是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從進入這個圈子,就不是為了成為明星,而是生存,沒有人比她更可以向“生存之道”妥協,可她卻沒有,一次都沒有,在過去的十多年中,范各仁是最了解她的人,甚至是最保護她的人,讓她在這個金錢與欲望張狂的圈子里,做她自己。
可當這個遮風擋雨的庇護傘突然崩塌的時候,無力感瞬間貫穿她身體的每一處,隨之而來的孤寂感,更讓她覺得在這樣炎熱的季節里也如處冰窖,冷意處處襲來。
即便過去十多年,她還是一個人。
無人可依,無處可靠。
諾大的房間,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