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芊披散著濕漉漉的長發從浴室出來，狹小的客廳并沒有見到肖音，半杯姜茶安安靜靜地留在茶幾一角，熱度褪去，摸起來溫溫的。
磚瓦結構的房子有太多弊端，加上年月侵蝕，房間的保暖性著實差了許多，陰雨一來，溫度很是無奈。錢芊包起剛擦干的頭發，給那半杯姜茶添了點水，端進臥室。這套老房子是租來的，格局很小，只有一室一廳，大部分空間都是昏暗的，臥室陽臺朝南，陽臺上掛著前幾天洗完的衣服，零零散散地等著天晴。
肖音蹲在掛晾的衣服下方，外面陰雨繼續，團成的背影，瘦小又有些暗淡。眼前的人和昨晚那個停頓的背影交疊，錢芊不由地想起她的話。
"不高興久了也許就忘了高興是怎么一回事了。"
心一點點凝固，血液流淌都緩慢了，一塊重物壓在胸口，錢芊吸了一口氣，不，只是半口氣的功夫，就聽到肖音問她。
"這全是你弄得？"
肖音的聲音很輕，好像生怕破壞了什么精美的物件。
錢芊把杯子遞給她，“熱的，多喝點”，靠著墻，看肖音低著頭研究她的寶貝“嗯。”
"弄了多久？"
"不記得了，閑下來會插幾塊。"
錢芊隨意地答，陽臺地板上幾乎被整塊毯子覆蓋，上面放著插好的樂高玩具，整體看起來像一個小的游樂場，旋轉木馬，還有摩天輪。肖音抬起頭看她，眼睛透著興致勃勃。
"我可以玩一下嗎，不會弄亂的。"
卸掉妝容的肖音看起來青澀如十八九歲的學生，和那些照片里炫目漂亮的明星全然不同，抿著嘴角，唇角痣更加明顯，她揚起的上目線帶著一絲天真的渴望。
這人真的是明星嗎？一副傻傻的表情，像極了幼兒園玩玩具前卻先要征得老師同意的小朋友。
"哦，可以，可以啊。"錢芊回答地有些卡殼，肖音沒有留意她的神色，在征得同意后，拿起一塊樂高積木插了起來，認真地有一些稚氣。
"這塊是該插這里嗎？"她時不時會提問，以至于錢芊索性從客廳拿了兩個墊子，坐在她身邊。
雨水落在陽臺的遮雨棚上，噼里啪啦地響，陽臺一角因為封閉性不好而透進一串雨水，這些雨水恰好順著墻沿滴落在一旁的綠蘿葉子上，新生的嫩葉不由地抖個機靈，恰好吸納一些水份生長。
"不是這里，錯了錯了。"錢芊伸手擋住肖音。
"你看圖，就這里，就是紅色的"肖音指著放在膝蓋旁邊的圖紙，示意對方，這里就該是紅色的積木。
"要有點創意。紅色好土，換白的，白的洋氣。"錢芊拿起自己手里的白色積木搖了搖，很自信。
"我覺得紅色好看，你什么審美。"肖音皺著眉頭瞪了一眼錢芊，自顧自拿著紅色積木插在底座上。錢芊被瞪得有點，怎么說呢，并非因無話可說而不去反駁，而是心里浮現一個念頭，讓著她好了。
"好吧，就紅色的吧，不過，這種鮮紅色的建筑看起來好怪。"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錢芊第一次不吹毛求疵，要知道，之前孫蕊把她的玩具挪了一下位置就被數落了三天。
"你家不就是紅色嗎？"肖音隨口一說，再拿起一塊紅色插好，錢芊忽然愣了一下，她盯著這個看起來古怪的小玩具打量一番。
難不成這個樓是我家？
她認真看著肖音不斷的用紅色的積木拼起一幢樓，直到弄好，肖音滿意地沖自己一笑。
在一個游樂園中，突然出現的一幢紅色的樓，看起來很突兀，錢芊卻覺得，這樣也不錯。她與肖音離得很近，就如同昨晚看到肖音突然轉頭時的距離一樣，一樣能聞到她身上沐浴后的香味，一樣能看到她嘴角那顆痣，而不一樣的是這一次還看到了她漂亮的笑紋。
這個女人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內，曾淚流滿面，也笑靨如花，你會有何種感受？
錢芊此刻只有一個念頭。你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兩個人盤著腿彎著腰坐在地板上擺弄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外面陰郁的光逐漸被夜色替代，對面樓房有人家的廚房開始亮光，而肖音的肚子此刻咕嘰叫了起來，然后錢芊憋了三秒鐘撲哧笑了。
"笑什么笑，沒見過人餓肚子？"肖音臉上有點掛不住，幸好入夜了，否則臉上的紅暈肯定一臉無余。
"雨越來越大了，叫外賣吧？你想吃什么？"錢芊一邊問一邊找自己的手機，平時手機不離手，今天竟然一整個下午都沒有看，她從客廳放的包里翻出手機，看到好多未接來電，自己在出租車上怕吵到肖音睡覺按了靜音，微信冒出好多平時不聯系的對話框，都在問，上午那個鬧市區的是你嗎？你跟那個明星認識嗎？你們兩個后來去哪里了？等等等等一堆問題，錢芊有點煩，索性一個也不理，把對話框全部清掉。
從客廳回房間，打開外賣軟件然后很自然地坐回肖音的身邊，斜著身子問。
"你要吃什么？這兒有日料，有韓餐，還有西餐，總之什么都能送，盡管點，我請客。"錢芊滑動著手機給她看外賣列表。
"有小龍蝦嗎？"肖音看著花花綠綠的美食圖片，問了一句，錢芊卻沒聽清。
"龍蝦？海鮮嗎？"錢芊縮了縮脖子，差點把舌頭咬了，果然是明星，上來就要海鮮外賣？錢芊盤算著這頓外賣要多少錢，突然好后悔剛剛拍著胸脯說請客的事。
"不是，我是說麻辣小龍蝦。"肖音糾正了一下，然后接過錢芊的手機開始自己選。
"麻辣小龍蝦啊......"錢芊松了一口氣，"有一家我常吃，還不錯，你可以看一下我的購買記錄。"
肖音操作得飛快，需要付款時把手機還給她，錢芊一看結賬金額八百塊，可手指已經按下了確認鍵。一個小小門店的麻辣小龍蝦撐死百八十塊錢一盤，這是點了多少能點八百塊？
她翻查了一下訂單明細，發現肖音竟然把所有口味都點了一遍，她默默地按了鎖屏，然后看著肖音慢慢站起來，撐了撐坐麻的腿，還伸了個懶腰，問她。
"我能在你床上睡一會嗎？外賣來了你叫醒我。"
然而并沒有等錢芊回答，自己掀開錢芊的被子，鉆進她的單人床，打了個哈欠徑自睡著了。留下錢芊一個人坐在黑暗中目瞪口呆。
這個畫風是不是變得太快？大明星，我們才認識一天，你就這么在我床上睡著了？
可后來，錢芊想起來這一幕，睡著真的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