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事(六)

栓子娘給牲口添好料,天上的星星出全了。可她一點也不想回家,想想一會兒治保主任又要到他家胡攪蠻纏,她的心里五味雜陳。想起治保主任那張鞋拔子臉,栓子娘就感到非常的惡心。

甕子爺見栓子娘把所有牲口的料都填好了,再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就不住的催促栓子娘趕緊回家吃飯。栓子娘在甕子爺再三的催促下,有氣無力的移步走進了自己的家門,轉過身嘩啦一聲插上了街門。她的兩條腿灌了鉛似的,沉得抬不起來。“晚上我去你家”治保主任的這句話不時的縈繞在她的耳邊,攪得他沒有胃口,沒了食欲。

栓子娘沒有點燈,插上屋門,退掉鞋子合衣躺在炕上。她想自己插上街門兒,院里又沒有燈光,看不到燈光治保主任就是來了,黑燈瞎火也就不會敲自己的門了。她想用這種躲避的方法,避開與治保主任的正面沖突。

在牲口棚看累了一天的栓子娘,此刻躺在炕上,四肢就散了架,咕咕咕肚子不爭氣地起勁叫著。她心想,我先在炕上瞇一會,等躲過治保主任這一關,自己說啥也得爬起來弄口飯吃。常說人是鐵飯是鋼,自己不能沒有鋼,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栓子爹走了,自己再有個好歹,自己的家可真就完蛋了。不行,說啥也得扛住,這個家說啥也不能散,要讓東秀找個好婆家,不論家庭條件咋樣,對象必須是個正道人,必須對東秀好。至于栓子嘛……他 ……還小……等把他姐的事……辦了……再說吧……

來,栓子他娘快起來吃口熱乎飯。突然,栓子娘突然聽見有人在叫她。她微微睜開眼,滿屋子的亮光。她的心也隨著這充滿生機的光,也爽朗了起來。她定神一看,原來是栓子他爹來了,并且給她做了一碗熱騰騰的熱掛面,還有兩個荷包雞蛋。看到栓子他爹,還有那碗熱氣騰騰掛面,栓子他娘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想一下子撲到栓子爹的懷里,可她起了兩起,渾身酸痛,她還是沒有起來。倒是栓子爹走過去,一把把她抱在了懷里。栓子娘躺在栓子爹的懷抱里,仿佛在大海里失去方向,而拼力漂泊許久的小船,突然看到了引航的燈塔,又好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奔波了許久,突然在道路的拐彎處出現了母親一樣,她的眼前一下子充滿了希望,可心里委屈的洪水,瞬間就決堤了,她撲在栓子爹的懷了,放聲痛哭。

她忘了這幾年她發的誓言,淚水沖垮了她在人們面前那堅強的外殼,她把一個女人特有的柔弱和矯情,用淚水洗的干干凈,暴露無疑地展現在自己的愛人面前,只有在自己心愛人的面前,她才那么放松、那么肆無忌憚、那么真真切切。

栓子爹捧著她的淚流滿面的那張臉,問道,咋滴啦?是誰為難你了?為啥還哭上了呢?栓子娘在栓子爹的懷抱里,把這幾天劉媒婆和治保主任給閨女東秀提親的事,從頭到尾細細講說了一遍。

誰知栓子爹一聽暴跳如雷大聲的嚷道,反了他個胡孫了,他家的胡驚天是啥樣的料?他自個不清楚啊?打我家的閨女東秀的注意,他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想的美。栓子爹用那粗壯有力的大手,用力抱了抱懷中的栓子娘說,莫怕里,有我在呢。栓子娘抬起淚眼望望栓子爹說,你可得記得,人家是治保主任,在咱們村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咱們得罪不起啊!

栓子爹一把松開了栓子娘,厲聲呵道,咋啦?你怕了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啦?你要給他妥協?你要答應這門親事?難道你是瓜瓤子做的不成?一點筋骨都沒有嗎?你可知道那胡家可是個大火坑啊!你可不能讓咱們的閨女往火坑里跳啊!栓子爹說著,就要拿起門后的搟面杖和菜刀,去找治保主任算賬去。栓子爹你不能去,栓子爹……

栓子娘被自己的哭叫聲驚醒了。她猛然坐起,眼前哪里有燈光?哪里有栓子他爹?栓子他爹早已經離開他十多年了。這時她的清楚的感到剛才那一切是自己做了一個夢。她的身上、頭上到處都是汗水。

嫂子、嫂子醒醒,又做夢想哥了吧

?突然屋門口治保主任那討厭聲音。同時,屋門的門插管嘩啦嘩啦,有被物件撥動的聲音。

雙子娘猛的一激靈,一骨碌爬起來翻身跳下了炕。她飛快的搬起自家的老圈椅頂住門,同時順手拿起來,自己早就預備好的搟面杖和菜刀。

聽見屋里有動靜,外邊的人停住了撥動門插管,壓低聲音說,嫂子是我,開門吧,我來說說驚天和咱們家東秀的事。

栓子娘這時突然就想起了剛才那個夢,想起栓子爹說自己是瓜瓤子做的,又想起栓子爹臨走時,手握搟面杖和菜刀的勇猛勁兒,她壓低聲音說,好,我開門,請你退后三步。

治保主任一聽,栓子子娘有了讓步,高興的屁吱吱地說好,我退三步,我退三步。治保主任燒餅似的厚嘴唇,咧到了后腦勺。

栓子娘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只見她屋門一開,右手舞動搟面杖,左手揮舞著菜刀,沖向了毫無準備的治保主任。

還正做著美夢的治保主任,被這突如其來的砍殺著實下了一跳。他真沒看出,平時溫柔如羊的栓子娘,會突然爆發出惡狼的行動。他邊躲邊跑,虧了他平時生活好,渾身有力氣。他一口氣竄上了栓子家的墻頭,才算沒有倒在栓子娘的棍棒之下。可他還是摸到了粘糊糊的東西,他知道他受傷了,便惡狠狠地墻頭下的栓子娘說,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來日方長,走著瞧!哼!說著,跳下墻頭逃跑了。

你說這事也怪,打跑治保主任后,栓子娘不但不覺得累,反而剛才那些不舒服全沒了。肚子再次咕嚕咕嚕叫起來。她點著燈,挽起袖子,她要給自己搟碗面條吃。她走過去摸摸雞窩,還真掏出來倆雞蛋。

我要吃飯,我必須鋼!栓子娘在給自己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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