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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的那些年,我一直是個被上天恩寵有加的孩子。父母的庇護,老師的教導,領導的關照,讓我的求學路走的順風順水,甚至在我研究生將要畢業的那年,在我的字典里,沒有挫折這兩個字。
只是這一切的順遂,都被我的一個執念擊碎的七零八落。
研究生快畢業的那年,我腦子一熱,辭掉了在藝術學院辦公室的兼職班主任工作,只身一人來到北京,在清華大學西門旁邊租下一間不到十平米的小房,房間內有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條板凳,還有四周光禿禿的承重墻。
除了我的父母和我研究生的導師,沒有人知道我的動向。以至于當我在北京“安營扎寨”有快一個月了,才接到一個研究生同學打來的電話,她問我究竟這段時間干什么去了。
當她得知我在北京復習準備考清華大學博士的時候,她不免倒吸了一股涼氣,不住的勸我,考博壓力太大,而且清華的博士百里挑一,沒有過硬的本領很難。
我理解她對我的好言相勸,我何嘗不知百里挑一的艱辛。只是我還是想趁著年輕,多折騰幾年,不想過早的走入社會的圍城。
不過,這種理想和現實之間的差距很快讓我清醒。在我來到北京復習考博的第一個星期,我就深刻的感受到了這種無形且只有我一個人承受的壓力。
我給自己定了個學習計劃。上午七點起床,七點半洗漱完畢兼吃早飯,七點半到八點半背英語單詞和句子,九點準時出現在清華大學里的自習室研究考博英語真題,中午十二點到一點吃午飯,休息到下午兩點,之后就是在住處練習專業技能、看專業理論書籍,晚上草草吃了晚飯就緊鑼密鼓的復習鞏固一天的學習內容。
一周下來,這種高強度的學習壓得我有點喘不過氣來,每天的學習時間排的滿滿當當,從早到晚沒有一刻的松懈和解脫,而且由于復習的內容過于的繁雜,每天都要熬到12點才能上床休息,如此日復一日。
這樣的學習強度是我自考上研究生后接近三年的時間內所沒有的。讀研之后,雖然學業依然按部就班,但空閑的時間還是可以做些自己的事情。所以當我從一個完全松弛下來的狀態強迫自己回歸到一個上緊發條的節奏中,這種落差讓我完全不能適應。
堅持了一周后,我深感孤獨和心力交瘁,有了想要放棄的念頭。我給父母通了電話,說出了我遇到的問題。父親和我說,想要到達的地方沒有退路,而母親則溫柔的建議我回家,沒必要為難自己。
父親和母親不同的看法讓我想到了弗洛姆談父愛和母愛的區別。真能讓我感到,父愛是有條件的,而母愛則是博大無私的。
我陷入了理智和感情的糾纏之中。學習計劃還在繼續,只是在每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堅持下去。
糾結的那段時間,北京下了一場大雪,出門買飯的時候,看到北京城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以前來北京很多次,但我還沒有欣賞過北京的雪景,特意在困頓之中給自己放了假。徒步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多元與包容、無序與狂歡熔于一爐,在這里,粗獷和精致并不沖突,懷舊和摩登并不相斥。
站在五道口的過街天橋上,俯視著街道上穿梭如織的人群,各種膚色操著不同口音的人們混雜在一起,臉上洋溢著自信和燦爛的微笑,讓我感慨,這真的是一座有一百種理由讓人為之奮斗并留下的城市啊!
這次徒步行走的經歷給了我新的沖擊,更加讓我明確了自己的目標,我在心中默念,我也要爭取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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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重新步入正軌,我投入到緊張忙碌的復習階段。那段時間,除了和父母、導師每周通個電話外,我關閉了一切往來和應酬,真正讓自己完完全全處在一種與世隔絕、封閉冥想的潛心鉆研階段。因為我知道,這是我能夠在研究生畢業前為夢想全身心投入的為數不多的寶貴時光了。
北京的冬天很冷,進入臘月,北京城已經滴水成冰。為了防止感染上風寒影響學習,我選擇留在出租屋里復習功課,于是我的生活就完全變成了飯店宿舍兩點一線的生活,除去在外吃飯的時間,我的大部分時間都留在了出租屋里。
長期苦行僧似的修行狀態讓我的身體和心智開始出現異常。以至于到了臨考前一個月,每當我深夜疲憊的躺在床上,麻醉的意識讓我出現了幻聽,仿佛自己被懸空,而床下就是萬丈深淵,那顆騷動的心就像著了魔的波濤上的一葉扁舟,劇烈地晃動。
清晨醒來,洗臉的時候,看到鏡子里面黃肌瘦的自己,用手抓頭發,手心里落下根根醒目的黑發。
“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我時常回憶起這句話,想著想著也就能夠釋懷了。
若不是后來體檢查出了問題,我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臨考前半個月,清華大學對報考的博士生進行考前體檢。等體檢結果出來,大夫看了看體檢報告,告知我,你血壓有點低,建議增加營養。還溫柔的提醒我,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走出清華的校門,我的眼淚終于止不住的流出來了,我為自己三個月來所背負的壓力和苦楚心酸而落淚。回到出租屋,我找了一面鏡子,看著鏡子里病怏怏的我,曾經那個有著強健體魄的青年,卻被一個夢想折磨的百般憔悴。
我陷入了恐慌,想起了之前在我身上發生的一件事。曾經我為了一個位置取悅一個領導,不勝酒力的我在酒桌上喝下了一斤以上的白酒,直接導致胃出血,差點住進醫院。
那件事對我觸動很大,我突然開始意識到,我拿自己的身體做代價換來的究竟值不值得?
進而我想到了母親,每次和她通電話,她從不過問我復習的情況,只是告知我,要注意身體,要營養均衡,保持樂觀的心態。
兒行千里母擔憂,也許在母親眼里,她希望我健康快樂就好,對于我能走的多遠飛得多高她并不在意。
我意識到我不能拿我的身體開玩笑,夢想可以從頭再來,身體卻經不起折騰。
為了保持樂觀心態,更為了保持健康的體魄,我在飲食上下了猛料,同時為了緩解大考前的緊張情緒,我給自己放了幾天假,圍著北京城徹底的放松了下。
就這樣,我在期待和緊張中迎來了我人生中一次很重要的大考。
3
考試在陽春三月的一個周末進行。考試進行的很順利,無論是英語還是專業我都答的相當讓我滿意,走出考場,春光明媚,此情此景讓我由衷的松了口氣,三個月以來的付出總算有了一個最好的呈現和表達。
考完試,我馬不停蹄的奔赴蘇州,一方面等待考博初試的結果,一方面緊張的做簡歷找工作。那段時間我奔波于祖國的各地,接受別人對我能力和素質的檢驗。很慶幸,有兩所高校通知我被錄取,而更加讓我興奮的是,我接到了清華大學讓我復試的通知。
在現實和理想面前,我是那個毫不猶豫選擇夢想的人。我收拾好行囊,踏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
重新站在清華校園門口的我,天真的以為,我離踏入這個門檻真的不遠了,曾經讓無數人向往的清華園,仿佛正張開雙臂迎接我的到來。那一刻我是興奮的,甚至我對于未來做好了美好的憧憬和希望。
我報考的導師只錄取一名博士生,參加復試的有五個人,我排在名單的第三位。復試進行的波瀾不驚,由于提前對導師的研究方向做了了解,和評委的一問一答之間頗有默契,復試進行的相當順利。
復試結束后,導師通知半個月后會在系部網頁上公布錄取名單。
那段時光,我已經簽下了一所學校的offer,畢業論文也通過了審核,可以說心無掛礙,我只需要等待一個考博的結果。
可是等了二十天有余了,我還是沒有等到錄取的通知,我忐忑的打開了清華招辦的網頁,在錄取名單里沒有發現我的名字。
那一天,我呆坐在電腦前,沉默無言。我想到了我的曾經,在我人生不長的履歷上,只要我用心努力過的事情,每一次都回饋給我一個最完美的答復。但在這一刻,我卻無力扭轉乾坤,被無情的拍倒在沙灘上。
我很幸運的通過了初試的選拔賽,卻悲催的倒在了復試的淘汰賽。我不得不正視我能力上的短板,也終于體會到了挫折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4
考博失利后,我步入了工作崗位。我的身份由一名在校學生轉變成一位教書先生,我面對的是一張張更加朝氣蓬勃的青春面孔,他們的胸中有著鴻鵠的志向,一如當年的我。
也正是因為看到他們,工作后的我依然沒有放棄過對于夢想的追尋,工作后我先后又考了兩次清華大學,均以英語差一分而擱淺了前進的希望。
在我第三次清華夢破的時候,我已經接近而立之年。有了美滿的家庭,有了可愛的女兒,衣食住行柴米油鹽的瑣碎已經占據了我的大部分空間,身上的責任和擔子越發的沉重,夢想也變得不復輕盈。
我開始用雙手掂量生活的輕重,突然覺得是時候對夢想做一個停頓了。
痛定思痛后,我把精力和時間花在了工作上。像當年考博一樣,我的踏實和勤奮很快就讓我贏得了陣陣好評。當我拿下一個又一個的榮譽,獲得一次又一次的勝利,我知道,是曾經的艱難困苦才造就了我如今的玉汝于成。正是那段在北京的考博經歷,讓我在面對壓力和困難時,不再變得抓耳撓腮、左右思量,因為相比那段煉獄般的考博經歷,如今的困難真的不值一提。
雜志上有段話說得很好:“你要化很多次的濃妝,才會欣賞素顏的清新;你要穿很久的高跟鞋,才會想念穿帆布鞋的青春;你要錯過很多人,才會在某一刻一把抓住對的那個人。”而對我來說,是需要經歷過蝴蝶破繭、雄鷹折翼的鎮痛,才能體會到成長的艱辛和不易。
我要由衷的感謝那段人生的洗禮和重塑,讓我有了面對困難的勇氣和信心,將我的嬌氣和形式主義滌蕩得無影無蹤,那段成長中的微創傷必將長久的封存在我的記憶里,成為我成長路上不可缺少的助推器。
并不是每一次奮不顧身的拼搏都能如愿以償,但經歷過體驗過,在傷口愈合過后,才會塑造出更加抗擊打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