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每次請我吃飯都會來華聯超市樓下的那家夜排擋,他說每次用手揮舞蒼蠅的時候都像是在指揮一場盛大的交響樂,夜幕就是劇場,行人都是聽眾。
每次聽老小說這句話,我都會熱淚盈眶,35歲的老小,事業無成,愛情不濟,如今還是孑然一身。真害怕哪天上海的天驟冷,老小一個人喝醉后凍死在街頭,許久都無人問津。
老小是個很窮的貝斯手。除此以外,我真的想不到其他身份來介紹他。
上個月草根結婚,老小大病了一場。今天卻突然喊我來喝酒。
我如約而至,老小的身邊已經坐滿了人,走近一看,原來是大學畢業后留在這個城市的同學,觥籌交錯間我看不清老小的臉。我心底里希望今夜能夠回到十三年前,回到那個青澀不羈,敢愛敢恨的年齡。
老小是我前半身最佩服的人,他敢愛敢恨了半輩子,不管他今夜做什么決定,我都會像七年前那樣支持他。
老小變成現在這樣不光是為了夢想,還有一個叫草根的女孩兒。草根是我和老小的大學同學,只不過草根是學古典樂的。老小從22歲到28歲每一年的生日,草根都會給他彈一首高山流水,寓意著琴瑟和鳴。我想我大概不能理解草根對老小的這份愛,不管老小做任何決定,草根都會百分百的支持他。
我當年常常調侃草根,“根兒,你說你出自書香門第,怎么就偏偏中意老小這個二痞子?”
每次我問草根這個問題,她都會笑而不語。也許這就是愛,在心口難開吧。
很快我的大學四年在草根和老小的撒狗糧中度過,轉眼間我們面臨著畢業,然后各奔東西。
畢業的那段時間,草根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老小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局促不安的老小,上次出車禍,醫生說如果不好好休息,將來就會落下病根兒,老小都嬉皮笑臉的面對。
草根不在的那幾天,老小每天都喝得爛醉,正想去公安局報警,草根給我打了個電話,問老小人在哪里。老小在火車站看到草根的時候,隔著十幾米,哭的像個孩子,大聲說道:“我已經習慣你跟在我身邊,別再像這樣不辭而別好不好?”
畢業以后,草根順理成章的和老小同居了。兩人過上了夢寐以求的二人世界,眼里只裝得下對方。可是好景不長,兩人漸漸的感受到了生活的壓力,從當初每天都下館子,到現在每半個月下一次館子。每次我去老小家都覺得他的生活又窘迫了一點兒。
從原來的每半年接濟他們一次,到后來每個月草根兒都來向我借錢。那晚我剛借完錢給草根,就出門去找老小,我在夜排擋里找到他,上去就給了他一拳:“去你媽的,你這樣配讓草根跟著你嗎?”老小沒還手,眼怔怔的看著我,似哭帶笑的對我說:“你說這個世界是怎么了,搖滾已經過氣了嗎?為什么沒有一家公司愿意簽我,這不是把我往死里逼嗎?”說完就對著我撲過來,我從沒見過老小哭的這么兇,好似要把這些年的怨氣都釋放出來。
經過那晚,老小漸漸接受了現實,開始學著正常人出去找工作。偶爾會去酒吧駐場,偶爾寫寫歌換錢。草根也慢慢再也不來向我借錢了。
當我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生活卻向我丟來了一記強有力的炸彈。草根被家里人帶回老家結婚去了,對象是個公務員,也就是說老小失戀了。
草根剛離開的半年里,我搬去和老小一起住,因為草根怕老小自殺。
草根走的那晚跟我說:“你不是一直問我為什么會喜歡老小嗎?因為老小他是個固執的人,我信他只要愛我,他這輩子便只會愛我,嘿嘿嘿,誰知道他還愛了一副樂器——貝斯。也幸好老小還有他的貝斯陪他,也不至于往后孤身一人?!?/p>
我望著草根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好狠,而她也真是一語成讖,到如今35歲的老小,還真的只是抱著他的貝斯荒涼度日。
“你在想屁呢?”老小舉著酒杯對著我喊。
我一飲而盡,不敢與老小多言。
老小卻突然看著我:“我等了她七年,她也沒肯再來這座城市,看看我這個廢人。哈哈哈,也對,我努力了七年也沒趕上她現在的老公,哈哈哈,你說我還活著干啥,我他媽還不如死了算了呢?”說著說著老小突然對著我笑,我也對著他笑。
“我不想她被別人占用太久,可我的愛輸給了她身邊那個有錢人。”
老小說完這句話撕心裂肺的哭起來,哭紅了天邊的彩霞,苦澀了我們曾經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