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好像從來都是微微禿頂,背略佝僂著,臉上總是帶著些絡腮胡,見人就笑,嘴里發出呵喝的笑聲。
可能是常年在土地上勞作的造成了他的這副神態相貌,也或許是常年打工的生涯鑄就了如此的他。這些我都不得而知,在我有印象以來,父親在我眼中的形象就是如此。
縱然就連今年他自己買了一輛自己代步的車,臉上開始有了驕傲的神情,但仍舊是佝僂著背,見人就發出呵喝的笑聲,只不過笑后就開始從懷里掏出煙給別人散發,嘴里還說著:“吃煙,吃煙。”
別人接過了煙,點燃抽了幾口,就開始和別人閑扯,可是說著說著就說到了他的車,他就開始敘說自己的車如何的好,開起來是如何的穩,看著別人一臉的信服的樣子,就又開始笑。
父親的驕傲讓我有點舒服,等到了屋子里,告訴父親說不要再到處炫耀自己的車怎樣,父親卻生了氣,不再呵喝的笑,轉身走了屋子,在自己的屋子里點起了煙抽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我故意找父親搭話,父親卻不理會我,每當我要開口,他就轉身走開,或者干脆裝作聽不懂。于是我也就不再管了。
直到正月初三日串親戚那天,父親開著車,載著我,后排是母親。我坐在副駕駛,兩人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車子在鄉間土路上晃悠著向前走,時不時的會陷入路上的大坑,會將車子顛的跳起來,嚇的母親大聲怪叫。
父親卻一臉的興奮,好不容易走到了路況較好的一段,車子平穩了下來,父親好像獻寶似的對母親說:“燕鳳,你沒想過跟了我還會有坐上小汽車的一天吧?”母親還沒來得及答話,就沖車去吐了,母親暈車。
父親卻很開心,一邊讓姐姐下去照顧媽媽,一邊轉過頭來跟我說:“咋樣?你爸開車的技術咋樣?”我應承著說:“還行,還行,就是太快了。”父親好像被我的話引起了興趣,點燃一支煙,說道:“這還快?我年輕的時候騎著自行車在這路上都比這個快。”
接下來父親給我講了自己年輕時在這個古風尚武的地方是怎樣和同伴一起鬧騰,怎樣夢想著以后出人頭地,直到母親被姐姐扶上了車,然后在母親的制止下,父親才停了下來,呵喝的笑了一下,發動了車子,又開了起來。
我和父親也從那天又開始說話了,只不過話題從父親夸耀自己的新車,開始變成了說自己年輕時候怎樣去三川五縣去買馬,然后又怎樣被騙,又怎樣從哪里偷了一匹馬跑回來。
我好像小時候聽天方夜譚等奇聞怪事一樣聽著,心里卻嗤之以鼻,只不過有了上次的教訓,不敢再胡說八道,只得嘴里應付著。
終于在幾天之后我再也忍不了了,覷著父親不在,跑去和母親抱怨,讓母親勸勸老爸,不要再到處吹牛了,他那副樣子,就他說的那些事,誰信呀?
母親卻拉了臉,轉身去柜子里翻找,不理會我在一旁站著,翻找了好一會兒,才打開一個疊了三四層發黃的手帕包袱,里面是一張照片。
“這是你爸年輕的時候。”母親把照片遞給我,照片上的人頭發濃密,腰板挺直,雖然算不得上直鼻方腮,一派俊朗,卻也顯得十分英氣。
“這真是我爸?”我看著照片上英氣勃勃的年輕人,怎么也無法和現在禿頂,佝僂,見人就笑的父親聯系起來。
母親卻嘆氣了:“你們小的時候生活不易,你爸變成這樣,都是為了我們的,當初.......“”聽著母親說講哪些在我記憶里已經不存在的事情,講說父親如何在一個大家庭里分家出去為妻兒謀食的故事,講說父親如何在出去打工的時候,為了一個毆打自己妻子的男人,抄起手中的工具救護下那個女人的事情。
母親講了很多很多,故事和父親說的大相徑庭,但卻沒有波瀾壯闊,這些故事漸漸的流進我的心里,然后又涌了上來,從眼眶里流了出來。
“咋了這是?”父親就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看著母親和我,有點奇怪。我轉過身,等了一會兒,轉過身來對著父親,說道:“爸,再講講你年輕時候的事吧!”
父親又發出呵喝的笑聲,說道:“好!先讓你媽做飯,咱吃了飯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