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干什么?”女人看著男人一遍一遍的把衣服脫了換換了脫,不耐煩的吼道。男人回過神來,不禁打量鏡子里的自己:頭發疏松了些,臉上和腰上都堆積有了這個年紀常有的體態。
他吸了吸肚子,“你這是準備和誰約……”,女人狐疑的從鏡子盯上他的眼睛,男人松弛下來的肚子“噗”一聲,女人和男人都一愣,然后是女人肆意的大笑。男人覺得臉有點發燒。“胡說些什么”,男人慌忙扣上白色襯衫的扣子,走到陽關穿上皮鞋,在女人還在繼續的笑聲里出了門。
男人走下樓梯,對于他今天碰上的每一個人都帶著小心,路過服裝櫥柜鏡子前,男人停下來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花了一早上功夫最終打扮好的“成品”,無論怎么看總還是覺得不甚滿意,甚至連發絲的方向也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還有一個鐘頭”,男人看了看表,走到站牌邊,焦躁的等著公交的駛來,一邊頻繁地看表嫌時間太慢還沒有把車帶來,一邊又流露出時間走太快,讓他在有限的時間里要擔心太多未知阻擋他前去的失誤。
車來了,他像是波浪里的一股浪頭,涌進了車廂。他拉著公交拉環,高大的身軀為他提供了一個絕佳的視角。
“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他腦海里閃過這樣的修飾詞。他打量著整車的人,眼光從車上的人臉上掠過,或喜或遺憾,沒有一個像他記憶中的那朵水仙花。
“他應該和我一樣,都在同樣的路途上奔波,同樣的歡喜這將來的幸福”。他不禁又回到過去,男人變成了一個詩人,整個人飄到了九霄云外。
他始終記得他,一個孤孤單單樣子的人,與人交流,總是羞澀而略顯笨拙。男人不禁嘴角上揚,心里的期待讓人的路途變得焦急。
車停了一站又一站,上來下去,都是涌進涌出的。多少年沒有擠公交了!當年自己為了自己想要的辛福,孤注一擲。大學四年,他從未和他聯系過,沒有談過一次戀愛,沒有向一個人吐露過心聲。
“一轉眼這么多年了”,他想。工作,結婚。一直以為會離自己很遙遠的事,沒想到還是一件件發生在自己身上。
20歲時候的自己說“我知道自己的與眾不同,所以這輩子,不結婚,不要孩子,不理會媽媽的感受,只過自己想要的生活”。26歲,他不只是為了安慰媽媽,“我必須要有自己的事業,再考慮成立一個家庭,否則我不會感到辛福”。而到了30歲……男人暫時收回思緒,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輕輕捏揉眉心。到了30歲,人20歲的想法沒有實現,便會在這個年紀崩塌,更何況,想象的人已經心有所屬。他整個人像泄了一口氣似的,同意了蒼老媽媽的苦苦哀求。
他的妻子……她是個好女人……他的女兒八歲了,兒子六歲。他很愛他們,盡管不想承認,男人還是知道,自己對于兩個孩子的感情并不完全,對于女兒,他實在是有些疏忽。可是不管怎么說,現在自己可以說得上是幸福。可男人卻認為缺少了什么,可能自己一直有執念,一直對于年輕時沒有做到的事耿耿于懷,所以到現在,自己的心還會躁動不安吧。
“今天會實現的,這么多年都在想象的事”。男人把襯衫最上面的扣子送了松,發現車里很悶熱。又回到所有故事都會發生的夏天。下了公交,男人跑著趕往地鐵站,氣喘吁吁,站在站臺東張西望,一點兒也沒有了這個年紀該有的風度。
“好像回到了20歲,成了毛頭小子”,進入地鐵的男人,看著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的臉,露出傻笑。
呼呼向前的鐵皮車,不時閃過窗口的燈光,讓男人的思維變得恍惚起來。
“或許”,男人遲疑著,“我是說或許……或許他現在變成……他現在是什么樣了呢?只聽說他畢業后工作順利,聽說他有了自己的事業,聽說他結了婚可是婚姻不辛福,聽說他可能離了婚,聽說他和他前妻為了孩子的撫養權爭吵不休……”地鐵里的冷氣,觸摸到了男人的肌膚,男人開始有些驚慌。“我四十歲了!是啊,我四十歲了!他不是也四十了嗎?那我們之間還要說些什么呢?去懷念二十歲自己的青蔥歲月?去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四十歲的男人,是啊,四十歲的男人,還能做什么愛情上的幻想!四十歲的男人,不外乎兩種:一種被情欲充滿腦袋;一種風度翩翩成熟迷人。可男人從來沒認為自己屬于這兩者之一,于是自己成了年齡的局外人。
“可是,我四十歲了,毋庸置疑。”
男人不知道怎么,感覺自己受到了打擊,不來自外人,不來自現在的場合,就是突然間的心里不適,突然遇到的尷尬。這種念頭產生,讓男人感覺腳掌有些僵硬,而這種僵硬有很快傳遍全身。
“你以后會忘記我嗎?”十八歲的男人問他。
“會。”
“不要忘了我好嗎?”
“……”
“就記得有我這個人?
”“不用記得我是誰,就只記得有個叫我這個名字的人,好嗎?”
男人覺得有點痛苦,不愿意再去想起那以后的種種,包括之后與他的間隙,他的戀情、分手、高考、分別……男人將整個右手遮蔽雙眼,身子順著扶桿,慢慢蹲了下去。
“先生,你沒事吧?”現實的聲音把他從回憶的洪水里拉回來,他感覺好像被抽去尾部的青殼蝦一樣,神經彎曲的痛不欲生。
“不用,謝謝,或許我到站了。”
“啊?”對方感到很疑惑。
“是的,我到站了”,男人抬起頭,有些想笑,可嘴角剛剛彎起又掉了下去。
“謝謝你,我該回家了。”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