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這就是“風花雪月”。
大理的一切都顯得那么浪漫,那么文藝,飄渺而又現實。而這場風花雪月的旅行,又必然圍繞著洱海展開。
這是一面湖的魅力。
從來沒有一面湖能讓我如此動情,如此牽掛。洱海,很早就是種在我心間的一棵種子,并隨著時光消磨,在萌芽,在生長,直到我站在了她身邊,她才開成了一朵曼妙的彼岸花。
剛抵達大理,還沒有安頓住處,我就背著沉重的背囊迫不及待地想走近它。我站在大理古城人民路中央,望向遠方山腳下的洱海,呆呆地佇立了很久。原來這就是朝思暮想的洱海呀。
它的名字里雖然有個海字。其實,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內陸湖泊。
穿過文藝的人民路,再走上一段鄉間土路,洱海依舊遠遠的,猶如一個花季少女,在迎風招展,卻始終看不清其容顏。路人告訴我,看著近,實際遠,不如明天再出發。
于是,第二天早晨在一小店,租了單車,準備單車環湖。單車環湖,這是生命中難以忘懷的路途。
于是,風景、車輪和我組成穩定的三角,以恰當的速度、適度的自由構成了環洱海的不二之選。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發覺,單車讓我真真正正擁有了一段路途。不是點與點之間的跳躍,而是擁抱大地和風雨的遷徙,一分一寸都是靠自己驅動。不是去驗證預期和描述,而是發現與選擇屬于自己的風景,脫離軌道和航線的浮光掠影。
前行和停滯,一切都在于內心深處的沖動。想多看兩眼風景,就可以慢悠悠地騎,甚至可以拐進一條幽長的胡同,和那里的村民聊幾句。或者和在院墻上伸懶腰的黑貓打個招呼。如果想盡快抵達下個目的地,盡可以加足馬力,風馳電掣般前行。
我想要的不是競技,而是旅行。寧可不要完整,也想要把每一個路過的地方玩得盡興。要留出足夠的計劃之外的時間,分給不能錯過的風景和偶遇的小岔路。
這樣,一切就會隨遇而安。
我坐在洱海邊,面朝蒼山,看著如棉花糖般甜蜜的云朵舒展變幻,看著海鳥在水面上變換著姿態翱翔,看著微風吹拂下泛起的浪花拍打著浮萍,看著在水中一方慢慢游弋的游船。一切都那么美好,又都那么靜謐。那一刻,我多想有一所房子,在洱海邊,“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那一刻,一切都與世無爭,舉世安然。
從最初,未知與期待從兩個相向的方向擠壓著突突的心跳。到結束,洱海沿岸的一張扁平的地圖躍然為一整天的活色生香。回到青旅那一刻,困頓的皮囊已經忘卻了疲倦。只剩下一池湛藍如洗的湖水打著唿哨,泛著浪花在腦海里進進退退,只剩下車輪下不斷變換的風景的影子。
洱海邊,掏出相機,隨意按下快門,皆成風景。在洱海邊,還會遇到各種各樣有趣的人。在洱海東岸,時間已經接近正午時分,天高云淡,太陽肆意揮灑著陽光。路上空無一人,只有幾輛車時不時劃過。饑餓和疲倦在拉鋸,所以,我打算停下腳步,歇息片刻。不遠處正好有一條土路,我便折了進去。一條三十度角傾斜的水泥路延伸至洱海深處,好像有海底隧道可以通過似得。其實并沒有。只有海水在拍打著露出水面的一截斷頭路。路的左右兩邊各有一棵樹,樹齡在三至五年左右,樹冠很小,投射到地上的樹蔭只有小小一片,像個黑洞。
在我抵達這處賞景佳處時,已經有一位老者在樹下的石頭上坐了不知多久。只知道他一直沒有回頭,戴著一頂草帽,面朝蒼山洱海,一動不動,旁邊停著一輛二八式破舊自行車。我站在他身后的另一棵樹下,望著他的背影,朝著他看去的方向發呆。突然,我發現,他的背影,樹影和自行車構成了一副極佳的構圖。許多影視劇中經常能夠看到。我便掏出相機,按下了快門。他依舊沒有回頭。后來,又來了幾位開著私家車的游客,在斷頭路上拍完照就又上路了。老頭仍舊坐在那里紋絲不動。我在想:他是不是在懷念當年和貌美如花的老伴在此旅行時的情形,以至于如此癡迷沉醉?
當我再次出發時,他依舊安如泰山,坐在那里看著遠處,一動不動。蒼山之巔的白雪也一動不動,和他對望著,相看兩不厭。
洱海太美了,有時我都不敢騎太快,時不時停下,跑到岸邊,掬一捧清水,洗把臉,而有時就為了接觸洱海的水,看一眼水里的海藻和魚蝦。
到了下關,風果然大了起來。騎起來也愈發吃力,甚至有些路段,你不得不推著車走。路旁燈桿上的風力發電小風扇倒是歡快地轉個不停,呼呼作響。洱海東岸的地勢也開始起伏變幻,和西岸的坦蕩無垠相比,這里更加陡峭,這時洱海就躺在你腳下,靜若處子。在西岸,你可以近觀,而在東岸,你只能遠望。在環海西路,一切都是坦途,你會穿過幾個小漁村,村子里的石板路光滑如砥,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魚腥味。在西岸騎行猶如輕松舒緩的民謠,悠悠然。而在東岸騎行,就像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你必須扼住生命的咽喉,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換來前行。
有時風實在太大了,根本騎不動。我在想,干脆不騎了,就這么在洱海邊坐著吧,看洱海日落,翌日早晨再看洱海日出。可是,為了前方的風景,我又啟程了。這里的風景太惹人迷戀了,我無法割舍前方未知的風景,更無法向自己交代。所以,我只是橫沖直撞地穿過了雙廊古鎮的中央大街,并沒有做太多停留。那種感覺,就像那位游走在廟堂和紅塵之間的活佛倉央嘉措一樣,遍食人間煙火,看盡凡塵冷暖,卻不染半粒塵埃。
當我再次抵達大理古城的時候,太陽已然西斜,把整個大理古城和洱海都潑成了金黃色,連蒼山之巔的白雪都半遮半掩地裹上了金色絲綢。坐在洱海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我就這樣放空著。直到古城里的萬千燈火取代了夕陽,我才開始最后的沖刺,開始在古城的樓宇之間穿梭,到達青旅已經是夜晚十點鐘。一天沒怎么吃飯,竟然不覺得餓,因為我早已經被這美景給喂飽了。
遠山,低云,碧水,藍天,海鳥,蝴蝶,黛山,綠樹,繁花,微風,白雪,朗月,古鎮,塔影……看到世間如此美妙的景色,我寧愿選擇詞窮,因為任何辭藻和修飾都展現不出大理的風花雪月,以及這里的山水人情。
在洱海畔,長久地流傳著這樣一副對聯:“上關花,下關風,下關風吹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洱海月照蒼山雪。”在我看來,單車環洱海就是關乎這場風花雪月旅行最好的注腳,再沒有什么別的更好的方式去攬勝這風花雪月的奇景了。
大理,有風,有花,有雪,有月,有山,有水,有人,有情。來過,足矣。從此,再無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