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等夢的小姑娘
“娘，傲哥哥還病著。”第二天一醒來，卑熬好藥，便匆匆趕回了她和傲的家。
傲是卑養(yǎng)父養(yǎng)母的孩子，也是她最珍視的哥哥。這一次他病得不輕，整個人都虛脫了，躺了好幾天都下不來床，卑除了出去抓藥，其他時候就在一旁寸步不離地照顧他。
“傲哥哥，我回來晚了，今天好些了嗎？來，咱吃藥。”卑輕輕地吹著調(diào)羹里的藥，小心地朝傲喂過去。
“妹兒，哥沒事，胃口也好，昨天你放在床邊囑咐哥吃的，哥都吃了。”看著妹妹如此貼心的模樣，傲的眼眶都濕潤了。
這些年，因為不服命運的安排，不愿像父輩一樣一生窮苦無權(quán)無勢，他一心追求功名利祿，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人上之人。可是，或許是過于鋒芒畢露，他屢次遭人排擠，仕途總是不順，得不到重用，空有一身才學(xué)根本無處施展。但他并沒有因此而懂得如何收斂，反而變得更加不可一世，在外邊兒沒少惹麻煩，讓卑也跟著一起擔(dān)心。這次一病，躺在床上，遠離了外面的紛爭，他反思了很多很多，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若這一次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他還能帶走什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有什么值得他如此惦記。
他忽而覺得自己可笑至極，一直在追求那些莫須有的社會認可，卻忽視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這些天，是他最虛弱的時候，卻也是他感覺最幸福的時候，他就像個單純的孩子一樣，享受著妹妹無微不至的照顧，感受著寧靜的溫暖，一顆在外游蕩已久的心也慢慢地回歸始初的純凈。
“哥，你怎么拉，是不是燙到啦。”看到了傲似乎有些難過的樣子，卑著急的問。
“哥沒事兒，就是忽然感覺又回到了小時候，我們一起坐在屋邊看風(fēng)景，那時真好。”傲有些感傷地說著。
“是啊，哥，還有池塘邊的西瓜棚子，竹子編成的，我們一起摘了好多荷花插在上面，那時候最喜歡躺在里面吹著涼涼的風(fēng)，聞著花兒淡淡的香味，吃著甜滋滋的大西瓜，簡直太美好了。”
“對啊，我還記得，你去荷塘里面摘蓮蓬，弄得一身泥巴，突然發(fā)現(xiàn)前邊荷葉上還待著一條蛇，扔下蓮蓬撒腿就跑，結(jié)果還是我去把蓮蓬給你撿回來的。你曾夸下海口，說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結(jié)果竟然被這軟乎乎的東西給嚇到了，笑死我了當(dāng)時。”
“臭哥，那次在你面前可是出盡了洋相，不提了不提了。對啦，你還記不記得，那個貼餅子，超級好吃，屋中央有一口超級大的鐵鍋，可是它太高，我夠不著，每次都是你趁娘不注意，偷偷揪一塊給我吃，結(jié)果咱倆都被挨罵了。”
“是啊，妹兒，還有你大晚上去秧田里面捉螢火蟲，結(jié)果把鞋子掉到泥田里面了，回來也沒少挨一頓罵。不過那天晚上的星空真的很美……”
說到小時候，兄妹倆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講不完的趣事，說不盡的歡樂，似乎真的回到了那段純真美好的時光。那時候，竹屋下面的小河很長很寬，時間總是過得很慢，每天總有很多新奇好玩兒的事情在等著他們，說不定一出門就會遇到一只頂著大鉗子的螃蟹晃晃悠悠地從眼前爬過，或者驚喜地發(fā)現(xiàn)一串紅彤彤的野葡萄就在伸手就可以夠到的地方。屋后的綠眼睛小蜻蜓每天下午都會躲在刺柏樹里面睡大覺，黑乎乎的胖知了還會在一旁唱催眠曲，不過轉(zhuǎn)眼間他們就把這兩個笨蛋變成了會飛又會唱歌兒的小風(fēng)箏。最驚險的就是拿著長長的竹棍去捅大樹叉上的馬蜂窩，結(jié)果被一大波蜜蜂追著跑，一不留神還掉到了河里邊，為了回去不被罵，倆人就躺到岸邊的大石頭上曬太陽，可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衣服沒曬干，倆人卻都成了大黑炭，差點沒把肚皮笑破。
雖然家里清貧，常常吃不飽飯，但是他們每天都像這樣過得很快樂，唯一讓卑擔(dān)心的就是挨娘罵，但是最后傲哥哥總能讓她破涕為笑。他們家住在小河邊，窗臺下的竹地板還伸到了河中央，被娘罵了或者瘋累了，他們倆就坐在窗臺下，把腳丫子伸進水里面，靜靜地看河對岸的風(fēng)景。
“泥娃哥哥，你知道河對岸是什么樣子的嗎？”
“不知道了，我想那里一定很大很美，能裝下我們倆的夢想。狗丫妹，你有什么夢想嗎？”
“嗯，讓我想想，我想當(dāng)最美麗的女王，讓所有人都喜歡。泥娃哥哥，你呢？”
“那我就要當(dāng)國王，成為天底下最厲害的人，可以保護所有人。”
“泥娃哥，是不是到了河對岸，就可以實現(xiàn)我們的夢想？”
那會兒，她還叫狗丫，那個每晚鉆進被窩等夢的小姑娘，她說夢里頭會有漫天的星空船，鋪滿鮮花的天梯，還有天梯盡頭會發(fā)光的月亮宮，她期待著能夠快快長大，長大后就能去到河對岸的世界，那里定會有更多更好玩兒的事情。而他還叫泥娃，那個渴望擁有最強大力量的小男孩，他說將來有一天他定會站在高處牽著狗丫俯視萬物，不過還得先有個好名字。
于是，泥娃拉著狗丫跑到娘那里去改名，娘說泥娃心氣兒高是做將軍的命，就叫他傲，而狗丫貪吃又不會干活鐵定以后是吃苦做丫鬟的命，就叫她卑。卑覺得傲的名字很威風(fēng)，不喜歡自己的名字，感覺低人一等，傲安慰卑說她的名字有大智慧，藏而不露，不引人注意，關(guān)鍵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扭轉(zhuǎn)乾坤。卑將信將疑，還是有一些沮喪，不過一轉(zhuǎn)眼就把這些不悅拋到了腦后，那個調(diào)皮搗蛋的瘋丫頭一眨眼又回來了。
時間總是悄無聲息地流走，稍不留神，他們就變成了大姑娘和大小伙兒，而竹屋下的小河好像也沒有先前那么長那么寬了。帶著美麗的夢，他們?nèi)缭敢詢數(shù)氐竭_了河對岸的世界。
河對岸的世界，很新奇很不一樣，沒有荷的香葉的綠，卻有踩起來咚咚響的水泥地；沒有竹窗下的寧靜，卻有一群稀奇古怪的人一起嗡嗡說個不停；母親的罵聲早已遠去，商議廳眾多陌生面孔的指責(zé)聲卻在耳邊久久揮之不去。原本單純的世界，忽然間被各種復(fù)雜的念頭纏繞充斥，渾渾噩噩地陷入其中，不知道已經(jīng)過去了多少個年月，歸家的路是否還記得。
從兒時簡單純粹的快樂，說到了成年后的迷惘和彷徨，卑和傲忽而沉默了，他們彼此都知道，這些年，他們誰都過得不好。一直在路上，匆匆忙忙地追尋遠方幸福的夢想，卻忘記了快樂始終都在身旁，跌跌撞撞落得一身傷，才恍然認出了它的模樣。
“妹兒，等哥好些了，咱們一起回河邊的竹屋吧。”傲平靜地說著。
“嗯，哥，聽你的，不過我還想邀請兩個人。昨天，他們鬧事了，在那里，我找到了我的親生父母，就是怒和責(zé)。”聽到哥哥的提議，卑欣然贊同，她早就想回去了，這次找到了親生父母，她潛藏已久的心愿也算是了結(ji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