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制的雕版……？”陳時金沉吟半晌，緩緩地說道，“銅制雕版我確實見過。”

故唐哲宗一朝，許往作《后稷》十三篇，哲宗覽之大悅，召之闕下，對答如法，乃賜稻麥銅杖、銀印，又下令召集天下雕工巧匠，要用銅版雕出十三篇《后稷》，以示“農為國本”。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這一個銅版從未雕刻出來。

“當時的知情者，都默契地閉上了嘴。哪怕是雕工內部都沒有任何只言片語，但是我年輕時候，在我師父的柜子里見過一副銅雕版，上面有一句‘賢者與民并耕而食’，等到后來我知道這是《后稷》的時候，我師父已經去世，這塊銅雕版也消失不見。據說故唐之后，宋時零星出現過一些銅雕版，但因為價格太高，很少被書坊、鋪面使用。”

“如今煎煉爐法非常簡便，為什么依舊沒有人用銅呢？”

“仙長有所不知，雖然真氣入爐，煉銅非常簡單，但仙長的法器、丹藥用銅甚多，俗世的銅價并未降低。如今農術大興，木材質量又高，產量又大，木雕比銅雕強之萬倍，誰還愿意去費工夫雕銅呢？”

“如果我需要雕刻一方銅版，陳匠師有什么指教？”

“沒什么可指教的，銅雕與木雕沒有什么區別，尤其仙長有削金斷玉之術，區區銅版沒什么阻礙。”

“再請教老匠師，印刷時，墨水可有摻雜草木灰、辰砂之類煉丹材料的先例？”

“仙長說笑了。墨本是火炭為之，為什么還要再加草木灰，這樣反而字跡模糊。辰砂價值高昂，加入墨水毫無作用，浪費而已。”

“受教了。”

又閑聊片刻，白楠起身告辭，離開書坊的時候，給姬喬留了一句話，“下次再打岳子瑜師叔的名頭，記得別直呼其名。”

姬喬一愣，轉而哈哈大笑，“謹受教。”

“姬師兄留步。”

走離書坊，馬齊問白楠，為什么突然沒頭沒腦說一句不要直呼其名，是為了尊師重道？為尊者諱？

白楠拍拍馬齊的肩膀，你少看點穿越小說好不好，要是他們直接說是岳子瑜點的題，以后鬧起來東玄派臉上也不好看，如果單是岳仙師，東玄派姓岳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還不是隨便胡說。

馬齊又問白楠，剛剛問陳時金那么多問題，似乎啥都沒問到啊。我一開始理解了你的思路，用銅版，墨水摻辰砂，但是基本都被否了。銅版沒人用，辰砂太貴。這和我們的實驗構思完全背道而馳。

“不不不，你狹隘了。銅版沒人用僅僅是貴，但對我們來說，如果能提高威力，并不算貴，而且銅版完全不存在變形的問題，使用壽命更長。而辰砂，嘿，我想到了一個解決的方法。”

白楠故作神秘，馬齊也不問，就直勾勾看著白楠。

“你到底問不問啊！”

“不問，憋著！”

“等等等等？？劇本不是這樣的。我們再來一次，我想到了一個解決的方法。”

微笑，不問。

“好氣哦！”

“好啦好啦，我問，”馬齊用非常假的語氣問白楠，“那么請問你有什么解決的辦法呢？”

“我在學法器祭煉的時候，學到過有一類法器，需要摻入辰砂。”

這類法器其實就是法印，法印有銀質、玉質、銅制，不一而足。法印一方面可以增加符咒、布帛、紙張類法寶的威力，同時也能作為攻擊武器，比如太極符印、番天印、照天印、列瘟印。一般能增加其他法寶威力的法印，都是因為摻雜了辰砂，所有有了“印”的功能，不摻雜辰砂的，一般就是靠物理（砸）攻擊了。

白楠在勞謙司兌銀錢時，看到了銅錢，就聯想到銅版和銅制法器，在和陳時金聊天時，發現并沒有人想到辰砂摻入銅版，猜測這層窗戶紙還保存完好，沒有捅破。至于墨水摻辰砂，只是隨口說說，辰砂實在太貴了，符咒的制作中，一兩墨水才摻一錢辰砂，差不多是幾克的量，其他的都用靈雞血來沖抵。東玄的一些高檔貨，也不過是一兩墨水五錢辰砂。那些用純辰砂畫的符，想來也只是無稽之談而已。

白楠又在升州城里逛了幾圈，買了些唇脂水粉、發簪花鈿。給馬齊買了一身湖緞的道袍，三臺云帶、凈巾芒鞋。轉到傍晚，來到一家藥鋪，走進藥鋪找來掌柜，掌柜非常恭敬，“白仙長，有事您打發人送個信，不勞煩您親自來一趟。”

“我下山辦些事，順便把銀子帶來了。”白楠把剩下的四十兩整銀扔在桌上。

“誒誒，勞您掛念。我這就收好。”

兩人又寒暄幾句，白楠離開藥鋪。開始往山上走，不等馬齊問，直接告訴他。這是白楠穿越前一個月剛入股的一個藥鋪，老板也是東玄的弟子，不過沒啥根骨，沒混到童子箓就離了門派去西域走商。結果遇到西域白巾匪，九死一生才逃了出來，要飯到了涼州衛，搭上回南方的客商，沒想到路遇韃靼響馬，又連滾帶爬從混亂中跑了出來。最后在山西平陽府遇到了升州老鄉，才活著回到升州，回到升州發現自己家中走水，妻兒老小無一幸免，萬念俱灰也不過如此。上吊繩套剛掛在脖子上，被路過的白楠發現，救了下來。盤問之下，白楠問他愿不愿意幫白楠做生意，這才有了小小的“保全堂”藥鋪。之前只是營造房屋，但是預算有些緊張，白楠今天是來送本錢的。

一路走一路聊，回到東玄派。白楠又轉回勞謙司，有申請了一間六丁舍，和一些銅、金等金屬，從自己的小庫里取了一兩辰砂。馬齊低聲地問白楠，“一兩辰砂會不會多啊？不少錢呢！”白楠笑笑沒說話，拉著馬齊直奔六丁舍。

六丁舍是東玄弟子鍛造、祭煉法寶的地方，六丁取自太上老君的“六丁神火”，不過凡間哪有六丁神火，東玄派用的是西域火山口引來的一點山火，存在六丁舍正中間的六丁爐之中，六丁爐整體是一座寶塔，有雕梁畫棟，欄桿門窗，不過看上去流光溢彩，仿佛有一層光暈籠罩在構件上。圍繞在爐邊，放著許多槽道，連接了五個古怪的東西，一個石頭墳包、一個木架高臺、一張四方石桌、一口架在土灶上的大鍋、一個很深的大坑。靠著四面院墻，有一排長桌，桌上是許多一模一樣的黑鐵盒，鐵盒正面右側有一個小把手，后面還拖了一根軟繩。

馬齊眼花繚亂，不知道從哪兒問起好，“咱們要用這大爐子煉一塊銅雕板？”

“六丁爐是用來煉真正的法器，咱們只要把辰砂熔進銅塊，用這個足夠了。”白楠指著墻角的鐵盒子說道。

“這是啥？”

“微波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