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guān),學(xué)校即將放假,治安越來越亂,社會新聞已經(jīng)曝光好幾起入室搶劫、深夜謀殺等案件,從白楊說那些奇怪的話到現(xiàn)在也有一段時間了,他沒有任何動靜,我也無心顧及,因為老媽最近很奇怪,恍恍惚惚,倒一杯開水也能把自己燙傷。我問她怎么了,她只說你好好讀書,其他的不用理會。
那天周末,她更是神神秘秘地接了個電話就出門了。我跟在她身后走了一路,看到她走進(jìn)一家咖啡館,坐在她對面的人背對著我,那人身穿黑色的t恤,頭上戴了頂灰色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我看不出他的年紀(jì),只覺得他背影消瘦而挺拔,應(yīng)該是個年輕男人。
不一會兒,那人摘下了鴨舌帽露出臉孔,老媽臉上由震驚到憤怒,再到悲慟的表情變幻得那么真切。
我太震驚了,老媽從來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真樣子,她總是以爸爸為中心,盡管爸爸常年不在身邊,卻仍然每天電話、短信不斷,凡事事無巨細(xì)地像爸爸匯報我們每天的生活,我從未見過她抱怨或者難過,現(xiàn)在她這樣一臉絕望的樣子,我很猶豫,不知是否該出現(xiàn)。
正當(dāng)我從恍惚中回神時,咖啡廳已恢復(fù)了平靜,甚至,也許并沒有人知道它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
我在外面晃蕩了很久才回家,老媽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電視機里鬧哄哄的綜藝節(jié)目熱鬧非凡,她卻很平靜,平靜到讓我以為在咖啡廳見到的那一幕是我的錯覺。但我知道,有什么已經(jīng)不同了。是的,老媽的眼神平靜無波,已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我很想知道,但是我不敢問,我害怕知道答案。
當(dāng)天晚上,我給爸爸打了個電話,希望他能抽時間回來一趟。平常溫柔慈愛、如沐春風(fēng)的父親在這一夜突然變得很冷漠。
“微微,我這段時間很忙,也許,抽不出時間回去了,但我保證,過年,過年的時候我一定回去。”
“爸,你就不能暫時把你的工作放一放嗎?為什么你永遠(yuǎn)把我們放在那些煩人的工作后面?”我開始埋怨。
“你這孩子!我這么做還不都是為了你們能過得舒坦?!”
“爸……老媽真的很不對勁,你就不能回來一趟嗎?”我盡量放低聲音,溫言軟語,希望他能聽我一次。
誰知,爸爸卻開始數(shù)落起來:“微微,不是我說你,你都這么大個人了,爸爸常年不在身邊,你怎么就不能學(xué)著照顧一下你媽?你媽長不大,你也長不大,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我不服氣,悶聲說:“爸,現(xiàn)在這樣,家不像家,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這么多年來,對于我爸這種常年出差跟開外掛似的模式,老媽一直秉持理解的態(tài)度,從未提出過疑義,現(xiàn)在居然被女兒逼問,我爸顯然有些掉面子,不禁提高音量,嚴(yán)厲地教育:“白微!這是你對爸爸說話該有的態(tài)度嗎?你媽平常怎么教你的?越大越不像話!我這么辛苦是為了誰,你們就不能理解理解我?!”
可是,這話我算是聽夠了,理解,誰又該理解誰?
“這么多年難道我們就過得容易嗎?知道的理解你工作忙,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被誰養(yǎng)著呢!鄰居說了多少嫌話,你從不知道當(dāng)然不會在意!”
說到這,我算是把我爸徹底惹怒了:“白微!你說的是什么混帳話!我現(xiàn)在開始懷疑你媽平常到底是怎么教導(dǎo)你的?!不要再打來了!過年我就回去!”
我聽著電話里的忙音,總有一種錯覺,覺得那根扯著風(fēng)箏的線就要斷了,搖搖欲墜的風(fēng)箏隨風(fēng)飄搖,就像是暴風(fēng)雨來臨的前奏,沒有人關(guān)心它往后的命運究竟會如何。
這日子過得實在煎熬,我處在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中,黑暗的蒼穹煙霧彌漫,我在朦朧中步履維艱,而歐陽夏的回歸,是烏云密布中參透出的一束光,是的,她回來了。
她站在學(xué)校門口,穿著一條米白色連衣裙,烏黑的長發(fā)別在耳后,低著頭百無聊賴地踢著地上的石子,濃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如羽如扇,撩人心弦,引得放學(xué)的學(xué)生們紛紛側(cè)目,更有大膽的男生吹起口哨企圖靠近。
我激動地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親愛的,你終于回來了!”
歐陽夏卻看著我身后的陳文希和大姚,戳戳我的腰在我耳邊問:“他倆誰呀?干嘛一直盯著我們看?”
我放開歐陽夏,拉著她到陳文希和大姚面前對她介紹道:“這是我的同桌姚小花,你可以跟我一樣叫她大姚。”
我的目光轉(zhuǎn)向陳文希,繼續(xù)道:“這是陳文希,我……隔壁班的同學(xué)。”
歐陽夏眸光盈盈,笑靨如花:“你們好,我是微微的發(fā)小歐陽夏。”
“經(jīng)常給微微寫信的那個歐陽夏?”大姚問。
“正是本小姐!”
“真是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大姚迫不及待地繼續(xù)恭維:“還有還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好啦好啦,你別拍馬屁了。”我取笑大姚,然后又轉(zhuǎn)向陳文希:“你們先回去吧,我跟歐陽夏逛逛街再回去。”
“你逛完街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那個時候家庭條件不錯的學(xué)生都已經(jīng)用起了手機,陳文希用的就是最新款的諾基亞手機,剛好跟我的是同款,他說這話時曖昧的語氣令我想起那部同款手機,不禁有些紅了臉。
“不用的,我跟歐陽夏在一起沒事的,你們先回去吧。”
“我也想去逛街,要不我們四個人一起去吧!”大姚興奮地建議。
我尷尬地看了看大姚,委婉拒絕:“我和小夏很久沒見了,想痛痛快快地聊上一晚上。”
“你們聊你們的呀,我們把耳朵堵上就好了!”她還是興致高昂。
我有些為難,又不敢直接拒絕:“可是我們可能會聊到很晚,你們家不是有門禁嗎?”
陳文希好似看出了我的不善拒絕,解圍道:“我回家了,有事給我電話。”
大姚看著我,有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咬牙跟在陳文希身后一步一趨地走了。
他們走遠(yuǎn)后,歐陽夏才說:“你這同桌不怎么樣,隔壁班的同學(xué)倒是挺不錯。”
我收回遠(yuǎn)處的目光耐心解釋:“她人挺好的,就是有點白目。”
“白微……你行呀你!有情況居然不告訴我!”
看著歐陽夏的一臉奸笑,我無辜地問:“什么情況?”
歐陽夏突然襲擊我的腰部,撓我的癢癢: “快說快說,那男生是誰?”
“哪個男生?”
“你還跟我裝?”
“剛不是說了嗎?隔壁班的同學(xué)。”
“去你的同學(xué)!同學(xué)會接你回家?”歐陽夏明顯不信。
“這事說來話長。”
我把與晨嚴(yán)晨光的糾纏、收到恐嚇包裹、被人跟蹤一股腦的說給歐陽夏聽,她眉頭緊皺,語氣里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真沒想到短短的時間里,竟然發(fā)生了那么多事,你一個人扛得很辛苦吧。”
她轉(zhuǎn)身抱著我道歉:“親愛的,對不起,沒能在你身邊。”
“別傻了,小夏,我們都長大了,都有各自的追求,不可能一直在彼此身邊,但是我們的心是在一起的,永遠(yuǎn)。”
“是么……”歐陽夏俏皮地推開我:“我敢肯定這個陳文希對你有意思,你確定你的心會永遠(yuǎn)跟我在一起?”
“不是,他是為了他妹妹才……”
“等等……嚴(yán)晨光那混蛋這樣對你,你還放不下他?”
“不,我會放下的。”
“這陳文希看起來比嚴(yán)晨光那混蛋順眼多了,你就不考慮?”
“我不是說了……”
“微微,不要錯失任何一個走向幸福的機會。就算嚴(yán)晨光給過你再多曖昧的訊息,也未必是真的喜歡你。他即使喜歡你,這種喜歡未免太過自私。我不愿你那么委屈, 一段關(guān)系中如果不能找到平等的位置,將來還有你受的。”
“我明白。”
歐陽夏安慰了我以后才說出她這次回來的目的,于浩決定大學(xué)去澳洲留學(xué),歐陽夏自然是夫唱婦隨。這次回來一方面是準(zhǔn)備一些出國的材料,另一方面是寒假他們要補習(xí)英語,不回來過年了。她也就趁這次機會回來見見我,然后道別。
我們倆在街邊的小店一邊聊著往事,一邊笑得前俯后仰。那些前塵舊事,是我們之間最緊密的聯(lián)系,再沒有人能像你一樣,陪我走過那么多年輕的歲月,年華似水流,幸好曾經(jīng)有你。我期待我們未來的樣子,你依然很美,而我,我希望我已經(jīng)能與你比肩。就算隔海相望,也不會將你與回憶做堆。你永遠(yuǎn)鮮活地,就像此刻的你,存在我心里。
我們終于抱著哭作一團(tuán),青春就像一首讀不完的詩,不看下去,永遠(yuǎn)不知道你的人生會在哪里轉(zhuǎn)折。
回到家時已經(jīng)接近凌晨,我有些悵然若失,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
道別時說的那聲珍重壓在我心中仿佛有千斤重,在身邊的人來了又走,分不清誰是誰的驛站,誰又是誰的過客,我突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午夜時分,手機震了震,是短消息進(jìn)來的聲音。
陳文希:回到家了嗎?
我:嗯。
短消息顯示發(fā)送成功,我的手指還停在手機鍵盤上,陳文希的電話就打進(jìn)來了,我把手機放在耳邊:“喂。”
“我不放心,還是想給你打個電話,今晚沒什么事吧?”
“嗯,沒有。”
“你的聲音聽起來怎么悶悶的?”
“沒事。”
“不開心?”
“沒有。”
“那……我明早去找你,一起上學(xué),好嗎?”
我感覺得他的小心翼翼、一字一句的斟酌。他的聲音有些發(fā)緊,就像被什么東西勒緊了聲帶。
“好。”
“那……明天見。”
“嗯。”
“你先掛。”
為他這一刻的扭捏,我低低地笑起來,然后掛斷電話,抑郁的心情突然得到舒解。
不知道那張常年冰封的臉上,此刻是不是也已經(jīng)染上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