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希開啟了每天接我上學送我回家的固定模式,那大概是我一天之中最安寧的時刻,而我為了心中那片刻安寧失守了太多東西。
很多時候是無法言喻的,但他確實給了我踏實的感覺,不同于嚴晨光的飄忽不定,似擁有卻又實實在在地撲空。
陳文希的學習很好,排名始終在年級前十名之間,與嚴晨光不相上下,而我,總是游離在百強榜之外。
陳文希偶爾也會幫我和大姚補習,說是補習,其實更多的是在我和大姚激烈討論、不分勝負的時候才站出來給我們分個高低。
我的數學很爛,爛到不行,但我的求知欲望從未消減。當我看到大姚為一道應用題苦惱時,我接過試題,絞盡腦汁拼盡平生所學終于把它解出來了!過程是痛苦的,但是結局卻那么美好。
我沾沾自喜地拿著試題在大姚面前揮舞,哪知陳文希接過試卷,看了看我的解答步驟,皺了皺眉,說:“你這是什么爛答案,解了半天居然全錯了,你可真行。”
“怎么可能是錯的?!”我懷疑他在故意誆我。
“你翻開書本第68頁,明明就跟書上的題型一模一樣,你們上課的時候都干什么去了。”
我拿出書本看了一會兒,說:“唔,我們倆再探討探討吧!”
“看不懂?”
明知故問!
為了保住我多年來知識青年積極向上的形象,我只好岔開話題:“陳文希同志,您突然這么嚴肅挺讓人害怕的。”
他觸不及防地伸手輕揉我的碎發,冰冷的臉上劃過一絲寵溺和無奈:“你的基礎太差,看不懂也很正常,我把筆記借你,里面所有的解答步驟我都記得很詳細,你要多下點功夫去看,別太為難我,對我來說想考好很容易,但是故意考砸,還是挺有難度的。”
我漲紅了臉,想問他究竟幾個意思。
“呆呆的干什么,看書。”
他終年冰冷的臉上積雪不化,我終于還是沒有勇氣問出口。
期末考將近,有了陳文希的筆記,復習變得很順利,老媽也開始恢復一點人氣,一切都歸為平靜了,我開始慢慢放松警惕。風平浪靜下的暗涌卻開始席卷過來,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
而這次,我怎么也想不到,是大姚。
好幾次放學她總是推說有事不能跟我們一起走,但我聽其他同學說常見她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發呆,一坐就是一個多小時。
我曾試探地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她總是回避說沒有。
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她又跟蕭何鬧起來,蕭何很生氣,口不擇言起來:“姚小花!我警告你最好安分一點!要不是看在白微的面子上,你以為你還有好日子過?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瘋了吧你?他正眼都不會瞧你一眼……”
蕭何的話還沒說完,大姚就一把揪住蕭何的頭發打了起來,蕭何也不示弱,兩個人把教室弄得一片狼藉,同學們放在桌子上一沓一沓厚厚的書籍全成了她倆的武器,直到班長叫來了班主任,才制止了這出鬧劇。
大姚赤紅的雙眼布滿了血絲,帶著毀滅的仇視,視死如歸的神情實在太觸目驚心。
事后,我認真地問過她究竟為了什么。
她說,如果我注定在最底層,那么誰也別想比我站得高。
?曾經那個憨憨直笑地姑娘,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那么尖銳。自那以后,每到放學,我總是軟磨硬泡地拉著大姚跟我們一起走,起初她還是有些鬧別扭,我總是讓著她,慢慢地她也就不那么抗拒了。
我隱約猜到她轉變的原因,也許這其中也有我一份,有什么已經變得岌岌可危,但我不敢深究,我害怕再有變故。
不久后,學校里漸漸開始流傳有關蕭何的各種流言,說她家很有錢,父母做生意的,家里吃得用的都是價值連城,普通人家一輩子也不敢奢望。她在家就是個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吃喝拉撒都有傭人服侍,這要是生在官宦家庭,不就是土皇帝了?好就好在,他家有錢無權,不然蕭何還不得蠻橫上天了?還說她初中時期就開始早戀,曠課、泡吧甚至打胎,壞事全占盡了,現在卻裝出一副從良的樣子,直叫人惡心。
流言就是流言,當然有失真實。
蕭何人雖潑辣,在金錢觀念上卻是低調、淡薄的,從不仗著有錢就囂張霸道,吃穿用度也是有節制的。如果大姚不說,我確實看不出她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至于早戀,事實上,大家都知道嚴晨光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
這些被人造謠的流言傳了一陣子就不見蹤跡了,無心的人聽了樂呵樂呵道兩聲“真看不出來”也就過了。
然而不幸地是,這流言被有心的人聽了去。
蕭何請了長假,很長很長。有人說她被黑幫綁票,下落不明。也有人說,她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被一群小混混輪奸了。還有人說,她其實就是太有錢,任性,不想上學,周圍世界去了。
眾說紛紜,各執其說。
總之,那之后,再沒有人見過蕭何。
人生大抵就是如此,沒有人會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一個先來。這樣絢爛、鮮活的蕭何,突然就無辜地消失在大家的視野中,還是令人無限唏噓的。
后來也有人說,夸大她家庭背景的流言其實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那人居心叵測就是要她死。 各式各樣的流言多了,也就無從考證了。
時間不停地流走,生活還在繼續,不會因為誰走誰留而變得不同。有時它冷漠得令人窒息,有時它又公平得令你無從反駁。
那天我又收到了恐怖包裹,是陳文希替我打開的,里面不再是各種蛇、蜥蜴等爬行動物的模型了,而是一個帶血的布娃娃,被人丟在地上狠踩,那上面布滿了泥巴腳印,還有干涸的血漬。
我驚嚇得尖叫出聲。
陳文希抓住我的手,沉聲道:“別怕,別看,忘記它,沒事的。”
我忍不住哭出聲來:“這種充滿恐懼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我一定會抓住他的!”
那之后又平靜了一陣子,白楊來無影去無蹤,誰也猜不出他的用意。
這天,我們如往常一樣放學回家,走到交叉路口時,陳文希突然對大姚說:“你先回去,我和白微繞路走。”
大姚聽后沒有像往常一樣笑嘻嘻的擺手再見,而是低頭默默地走了,我還沒來得及察覺她的異樣,就聽見陳文希說:“我看見他了。”
我瞪大雙眼看著陳文希,這個“他“是誰我心知肚明。
“如果你不敢面對,我們就按原路返回,照常回家,我會保護你。”他說得無比鄭重。
我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恐怖包裹、莫名地跟蹤甚至悲慟的老媽,很可能都跟這個神秘的白楊有關。
“要死也要讓我死得明白!”
陳文希把我的手緊緊握在他手中,他的眼神微冷,卻散發著炙熱的光:“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相信我。”
我以為我不會那么輕易地對嚴晨光以外的男生心動,卻不能否認這一刻看著陳文希的眼睛時,那一秒鐘怦然心動的余溫還持久不散。
我們走到熱鬧的街上,嘈雜的街道隱去我們的耳語,我們像普通的學生情侶一樣牽著手逛街。
我走進一家精品店時,陳文希突然說:“我去給你買一杯奶茶。”
我點頭微笑:“好,我就在這里等你。”
我在精品店里逛了很久,挑了一些小玩意,有耳釘有掛飾,看著挺別致,我拿起來在身前的鏡子比劃。我在鏡子里看見一個人,修長的身材,黑色的T恤,灰色的鴨舌帽。這是那天跟老媽在咖啡館里見面的年輕男人! 我心里一驚,直直盯著鏡子里的那個人,我看見他走進來,門口響起機械的“歡迎光臨”。我把手上的掛飾放回原處,慢慢走出精品店。
隨后,那個人也踱步走了出來,他雙手插著口袋,渾身散發著來自黑暗的陰森。
當他走出店門口時,陳文希出其不意的抓住他的手,快速摘下他的帽子。
那個人在帽子掉落的一瞬間反應過來,急忙想跑,卻被陳文希死死地壓制住。
他惱怒地對陳文希說:“放手!”
然后轉過身,收起眼角的厲色,用那張暴露在陽光下的臉孔,就那樣平靜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