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朋友聊天的時候提起各國恐怖片的特色,大家紛紛講起了自己心目中陰影最深的一個場景,其中日本片里貞子爬出電視和咒怨里小男孩慘白的臉自是不用說以高票當選,而一位女友講起的片斷,卻是《兇鈴1》中一對男女在井底找到貞子的遺體后并擁抱她頭骨的片段。
“你是不是全程閉眼只看了那一幕啊?那個有什么可怕的,頭骨一看都是道具好吧,配音也不恐怖畫面也不恐怖。”女友剛剛說完就引起了一片嘲笑。
“我害怕的不是這一幕,而是他們擁抱完了之后,兇案依然會發生這個事實啊。”她慢悠悠的補充一句“你們不覺得,如果連愛意都克服不了的怨念,才是最可怕的嗎?”
一句話說的眾人脊柱發涼。
小時候看《聊齋》的故事總覺得好玩,且不說那些人妖鬼怪之間深刻又香艷的情史,就算是復仇這樣的場景,也總是債主明確,大多數情境下并不會傷及無辜,就連最可怕的《畫皮》,在搬上熒幕后也變成了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長大一點之后讀日本的《怪談》,明明也是短小的民間傳說,卻因為“施惡”對象的不定性讓人覺得更加可怕。那些鬼怪并不太像是中國“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的一類,而更像是在路邊隨便抓一個,或者考驗他給他財富,或者干脆心情不好就變著法兒玩死。
日本鬼怪文學中最可怕的一點,并不是你心知肚明有邪惡的存在,而是你不知道自己要怎樣才能躲過它。
拋去配音布景和演員的演技不談,多數中式鬼怪電影的邏輯,一般結尾都會有大神能降服惡靈而你并不用太過擔心,只要在大神出現之前想辦法自保,或是干脆待在寺廟佛像香火等等辟邪圣地的旁邊凈心禮佛就好,自有神力護你不受傷害。若是一輩子積善積德的好人自然更是不用擔心,反正這倒霉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栽倒你的頭上,只要老老實實別亂跑就好。而歐美的恐怖電影則過多的強調個人英雄主義,主人公被逼到極限絕地往往會奮起反擊,而且因為莫名被激發的超能力變得所向披靡,電影中陰森的氣氛與血腥的場景固然使人膽顫,但仔細想一想,或許奮力反抗一下,還是有撞大運逆襲成功的機會。
日式的恐怖片如《午夜》與《咒怨》系列,乍一看上去除了陰森的布景與刻意的妝容,如果關上配音,反而并不像歐美的恐怖片那樣讓人毛骨悚然,可反而因為許多情節的伏筆萬千而讓人后怕不已。
比如女友講到的那對男女為了化解貞子的怨念打破詛咒時下到深井里去擁抱貞子的頭顱,在那一瞬間簡直覺得電影應該已經結束了,以愛來化解怨念,當人人心中都充滿愛,世界將會變成美好的人間。可接下來的發展卻是貞子的怨靈依然在錄像帶之間流轉。
比如《咒怨》里被施了詛咒的房間,不管是誰走進去都會被怨念所困,不管你是好心的義工理佳,還是正義化身的警官遠山,不會因為誰是出于好心好意或是具有什么特殊的身份而網開一面。
當一切的自我安慰如同“我一生沒做過什么虧心事”或是“任何冰冷的心都可以被愛融化”紛紛失效時,會攻破人最后的心理防線。
說來也是諷刺,明明人人渴求公平,卻會因為面對著邪惡的人人平等生出無邊的畏懼。仿佛連自己之前存在的意義都被抹殺,你不能安慰自己說“我每一天都做一件好事”或是用一切“好人有好報”的理論來消解邪惡,那么做為壞人或者和做為好人活著,本身又有什么區別?
如果他們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能明目張膽的存在,那到底存不存在“安全”這個概念?
如果鬼怪可以為所欲為,全知全能全善的上帝又在哪里?他到底愿不愿意,能不能夠保護你?
如果你身邊的人擁有了那盤錄像帶,他們會不會因為想要自保,而把它轉交給你?而你能夠相信誰?
走過的所有陌生的地方,會不會潛藏著什么會改變你一生或者干脆是毀滅的巨大力量?
如果愛不能夠感化這樣的恨意,不能夠救贖與超度,那么什么才可以?到什么時候才可以?
不由細思恐極。
發起這個話題的朋友哀嘆一聲“為什么?好好的吃一頓飯要談這么可怕的話題?待會天黑了各位還要回家的好吧。要是所有的努力都沒有意義最終逃不過的話,那還勉強自己干什么,隨心所欲的活著就好了,才不要做什么好人好事心懷善意什么的,反正人性也是本惡的嘛。”
而我在想的是,如果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一天。一如最終將歸于平靜的死亡。
難道之前的一切就都沒有價值了嗎,像是一張被水淋濕淹沒了所有字跡的白紙一樣?或許真是如此,每個人的存在,終究都會被時間遺忘。
所以正因為如此,才要更加認真的活好每一天。你并不知道自己能夠掌控多久,所以已知的每一天,都要更加珍惜的把握。每一天誠誠懇懇,每一天都是不一樣的自己在活。
這或許,才是恐怖片賦予生活真正的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