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一個女人
懷我的時候，包括生我
喂我母乳的時候
她只是一個女人，默默地
為這人間帶來一條鮮活的生命
當我坐在地頭躲著太陽
向裝水的杯子卑躬屈膝
那個在地里揮舞著鐮刀為我的學費
流汗、皺眉的身影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女人
如今，我的母親也站在那里
清明，想起父親
從思念一直想到報仇
借著酒勁，在千里之外
我彎下身子，如同把背彎成鐮刀一樣的父親
而我彎成一張弓
箭頭似的眼淚直指仇人心臟——
那塊養大了我卻累垮了父親的
黃色土地
如今，我的母親也站在那里
從一盞路燈里看到來世今生
世界發光時，我便保持沉默
在這急匆匆的人世間
我只看到一張白紙寫滿城市占領村落
善或者惡
我也深知單憑一盞燈
無法將黑夜全部帶走
比如在我腳下中毒身亡的小狗
一個小偷，趁著夜色逼我將廉價的太陽能電池
全盤交出
也許，我根本沒有想象中那么強大
打開自己
供我照亮的，除去青春
也只剩那些月光還未完全涉及的事物
你坐在我腿上
陽光便也跟著坐上來
我們把耳朵置于林中
把裙擺交給風
在不知名的鳥巢下互許將來
在夜晚前來驅趕光線之前，我們
借著夕陽的余暉用眼睛撫摸著林中的一切
像愛一個人一樣，一起親吻
一只落入凡間的白色蝴蝶
對不起，母親
一行行的詩歌為你寫出來
你的頭發并沒有一根
逃脫由黑變白的定義
編輯短信的時候，我還沒有哭出聲來
即使我知道所有的問候都將止于
發送的按鈕
令我無法阻止的其實是今晚的月亮
從一個人的心里，打著游子的旗號
由內而外地升起
直到午夜
直到擠出我胸腔里最后一絲所謂的堅強
又是一個母親節，我的雙腳仍然踩著異鄉的土地
而你一定又在家中猜測著我的歸期
蠶語
因吐出白色的血液而高興
結繭之時，我站在桑葉的頂端
寫下這篇遺言
在身體被禁錮之前，靈魂早已先行一步
這讓我得以清晰的看見自己
在化蠶為蛹的道路上
一次又一次蛻去裂開的傷皮，即使我已知道
等待我的
將只剩下作繭自縛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