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劼,一個人從上海回來,歪頭喪氣的,因為二少爺不要他留在上海。
但是此刻他打起精神,顧不得旅途勞頓,細細描述在上海看到的,特別是醫院里的情況,那里的大夫是怎樣的,哪里的玩意兒是他沒見過了,叫不出名字的各種瓶瓶罐罐。
程太太聽的云里霧里的,美麗在旁邊不敢插話問,懷之安靜的聽著,郭管家一個勁的問,還有呢,還有呢。
信之去長途車站買回徽城的車票,在外面碰到若廉。
“信之,能帶我一起回去么。”若廉問。
“回徽城過年?”信之問。
“是啊,還帶著我叔叔一家的問候。”若廉直接說了,“歡迎不歡迎啊。”
“好是很好,但是,你不留在家里過年么。”信之有點疑惑。
“唉,家里有什么好玩的,留著他們三個去鬧,我出來清凈清凈,還讓叔叔欠我一個人情,多好。”若廉說,“我叔叔其實很想程伯伯,很想來徽城看看,畢竟這里是雪顏最后生活的地方。”
程家老爺聽著夫人從郭劼口里轉述過來的話,支離破碎的聽不出個所以然來,肺癆病人是半隔離的狀態,也不能叫太多人的進出。
程老爺嘆著氣說算了算了,等信之回來再說吧。
這晚,天黑透了,路上的雪白天融了些,到了晚上有重新冰結起來,走在上面的人小心翼翼的,一步三晃往亮著燈的方向趕路。
程府早早的點起燈來,廊下的,屋子的,映在白雪上,反射出去,更加顯得光明。在這個黑漆漆的山坳里,程府像個透明的城,閃耀的光芒,偶爾走動的人影,影影綽綽的樹,像個童話世界。
若廉走在下坡的路上,遠遠的看著竟然呆住了,忍不住驚嘆,雪景里的夜晚,竟然這樣美。
程府里那只狗叫起來,若廉借著雪景燈光,看著院子里的黑影發出汪汪汪的聲音。
“他們知道我們回來了。”信之說,“咱們走快點。”
程府,郭管家安置好上夜的事情,聽見狗叫,回屋叫起郭劼。
“是不是二少爺回來了,你迎出去看看。”郭管家從角落拿出一個羊皮燈籠遞給起來穿衣的郭劼,“帶上這個。”
兩人正往家趕,看到郭劼舉著燈籠走過來。
“郭劼,是我。”信之喊他。
“二少爺,真的是你。”郭劼大喜,沒有白跑一趟,趕緊上去幫著拎行李,看到邊上的若廉,“潘少爺,你也來了。”
“是啊,不歡迎么。”潘若廉只隨身帶了一個包,并無行李。
“哪有,趕緊回家,老爺太太都等著呢。”郭劼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拎著箱子,在前面帶路。信之總算騰出一只已經木掉地手放在嘴邊哈著氣。
程太太穿著薄襖在臥房的外廳等著,程老爺倚坐在內廂床上。
呼啦啦,大門開了,進來不是一個人的腳步聲,聽著雜雜沓沓的,往程太太這邊過來。管家舉著燈籠在前頭領路,信之、若廉跟著。郭劼帶著行李送回二少爺的院內。
“母親。”信之喊著。
“回來了。”程太太看著一路風塵的兒子,身后還跟著個人,屋內光線沒有外面亮,反而暗了些,“這位是?”
“信之回來了。”程老爺問。
“父親,是我,您還沒睡啊。”信之問。
“都還好吧。”程老爺問。
“恩,很順利,我還帶了一個朋友回來,是潘若廉,雪顏的堂哥。”信之說。
“哎呦。”程老爺和程太太幾乎是同時發出聲音來。
“貴客呀。”程太太趕緊打招呼,“快,讓郭爺去安排住下。”
“母親,不用麻煩了,跟我住一個院子吧。”信之說,“大晚上的,別在折騰了,我們趕了一天路,也累了,父親,母親,你們早點休息,明天跟你們說醫院的事情。”信之說完就拉著若廉往外走。
“伯父,伯母,來的唐突了,有些事,明天再說吧,上海有不錯的醫生,你們安心,我和信之去休息了。”若廉跟兩位老人打招呼。
“客氣了,”程太太說,“信之,照顧好潘少爺。”
“是的,母親。”信之說著,已經往門外退了。
程府一陣喧鬧過后歸于平靜。冰雪琉璃的世界,能掩住什么。
程太太和程老爺幾乎不曾合眼,自從雪顏走后,兩家的隔閡漸深,誰都不愿主動的跨出那一步,各自的原由,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