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沒有出行,因為一直陰涼的天氣和綿綿的冬雨。一個人蜷縮在蝸居的小殼里,只伸出來腦袋,對著那面沒有簾子的窗戶,渴望光的溫暖。辭去了不熱心的工作,心情又一次開始為填飽肚子而擱淺。
窗外頭的雨點打在一處墻頭的破罐子上,滴滴答答,反反復復地敲得人心里更煩,眼睛勉強掙扎出一條縫。這時候,一個極其丑陋的影子猛然間烙上了我的視網膜屏,難以相信那是一棵樹,就直挺挺地站在我的窗前,我卻一直都未曾注意到她,然而不用懷疑了,這就是我平生見過的最丑陋的樹,我不敢再讓目光去靠近她一寸。可是,我又該把這疲憊的眼神安置到哪里呢?室內除了床和桌子,就空曠的很了,掉漆的木地板聽著天花板上的滴答聲,與窗口相對的那面墻上留了個門,不過他們常常緊閉著,我自然也不會去開的,因為我怕,我怕老房子里的黑暗和新鄰居的陌生感。為此,我又不得不與那棵丑陋的樹隔窗而對了,不過我慢慢瞧出了端疑,其實她的丑陋原來并非是與生俱來的,而是歲月悄悄的附加,想到這里,不禁莫名生出些許的同情來。
我的窗口就只有這小小的一方天空,卻給她的身軀完全遮蔽了,不知為何,霎時心底泛起一陣酸楚,偌大的天地間就剩下的一棵樹和一個我,而我們彼此相依又這樣的疏遠。
可能是為逃離孤單吧,我嘗試著把注意力集中到這個唯一可以交流的生命體上。仔細看看才發現樹周身的許多處皮都鼓脹起來,脫離了枝干,大面積的黑斑像烏云一樣在她寬闊的軀體上爬動,幾乎啃光了原本白皙的肌膚。樹冠折斷的地方擠滿了發霉的黑苔蘚,奇長的枝椏拼命地刺向鐵青的天幕,仿佛張開的嘴定格在了吶喊的瞬間,苦苦叫不出聲響。葉子都去哪兒了?我心里默問。十一月的初冬,冷風剛透衣裳,樹葉才發黃,然而我知道了,我的愚昧告訴我,她早就已經枯死了,就在我這窗前,就在窗前的冬雨中。
冬,總是那么容易凍人,尤其是像我一樣的都市外鄉人,因為無法歸屬,堅硬的柏油路扎不下根,所以注定每走一步都是漂泊。她應該是看見了我的緊鎖的眉頭,看見了我的年輕的白頭發,然而她只是注視,從來不發出一句嘆息或者一句評說,我自然更加猜不透那深邃的世界里我是怎樣的印記。
后來,許多問題開始逼迫著我進行思考,她站立式的體態是在宣揚什么?某種態度,堅持,還是尊嚴。無法抗拒,我漸漸迷戀上了她,她的故事在陽光和雨水中一次一次被翻新,耐人尋味,盡管她從未移動過半步,還是曾經的模樣,正因為如此,我更加渴望了解她的從前,那在歲月老去的日子里泛黃的一頁。每當我站在窗口前,目光遇到這座經生命和時間的手鑄成的雕塑時,我就無法抑制內心的波瀾,如同翻閱一本古老的書卷,虔誠和敬畏教我全身顫抖,書中的每一個符號都讓我燃燒,就這樣夜行的路一點一點被照亮。
她不空靈,卻足以令我學會安靜,用沉默來發出比咆哮更大的力量,如果原來一直仇視她的存在,那么我必然會和她一樣在蕭瑟的凜風中凋落,十分慶幸,我的靈魂深處還有尚未萌發的博愛的種子,是她喚醒了它們,那才是我人生的源頭。這是命運額外的饋贈嗎?算吧!我將好好的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