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吃飯了。”兒媳婦熱情地在桌邊招呼。
王老漢坐到餐桌邊,狐疑地看著這桌菜。一多半都是自己愛吃的:紅燒蹄膀,高湯蘿卜,干炸河蝦。
可看著豐盛的晚餐,王老漢一點胃口都沒有。
老伴在一旁責怪:“光看就飽了?不趕緊吃干什么呢!”
“爸,不合胃口嗎?想吃什么我再去做。”
“都做這些了,還做什么呀!你累一天辛苦了,趕快吃吧。”老伴推搡自己。“老頭子,吃啊倒是!”
王老漢長嘆一口氣,站起身來,又走回了臥室。
王老漢今年六十出頭,身體還很硬朗。兒子斌斌兩口子在城里打拼得不錯,結婚幾年便買了房,特地把自己和老伴從鎮上接來住一陣,說是過幾年要孩子還得拜托長輩照顧,提前來城里適應適應。
王老漢和老伴興高采烈地住進來,看到寬敞明亮的新房子別提多開心。兒媳婦艷艷又上班又持家,賢惠孝順,是挑不出毛病的好姑娘。
可幾天前,兒媳婦吃完飯坐在沙發上看手機時被兒子叫走,就起身進了臥室。王老漢忽然聽見身邊有說話聲,四下一找,原來是兒媳婦的手機在響。
王老漢以為是來電話了,趕忙拿起來。一看,手機上在播放一個視頻,一個女的表情嚴肅地講話,上方有一行大字《繼承長輩遺產,這些事一定要注意》。看到“遺產”二字,王老漢心下一驚。
繼承長輩遺產?誰的遺產?
突然聽到臥室有動靜,王老漢緊張中不小心在手機上劃了一下,出現一個新的視頻,幾個大字映入眼簾《超隱蔽的殺人手法,你知道幾個?》。
王老漢沒作聲,把手機放回原處,手抖個不停。
殺人手法?
晚上,王老漢翻來覆去睡不著,心里琢磨:難不成把我接進城是惦記我那點積蓄?可兒子去年買房給了一些贊助,剩下的也就勉強夠自己養老的費用。再說了,自己百年以后,錢也都是他們的,急什么呢!
做了一夜噩夢,夢里兒媳婦拿著計算器問自己:“爸,你到底有多少錢啊?”。
第二天清早,王老漢起床看到老伴和兒媳婦在廚房做早餐。
老伴心疼兒媳婦:“艷艷呀,你上班辛苦,再去睡會吧,我歲數大了覺少,我來做就行。”
“媽,我沒事。”
“艷艷呀,你可得把身子養好了,懷孕可得辛苦呢。”
“哎呀媽,我這不還沒懷呢么。”
“那打算啥時候要啊,趁我跟老頭子身體還好,還能幫你帶一帶。”
“媽,城里養孩子可貴了,買啥都得花錢,我們再攢兩年錢。”
“要是真需要錢,就跟媽說。”
“媽,不用,我們倆現在工作還可以。差不多了,準備吃飯吧。”
王老漢聽得心驚肉跳,原來真在惦記遺產了。
吃過早飯,王老漢渾身難受,昨晚到現在心跳就沒慢下來過,身后像是一直有雙眼睛盯著自己。
他思前想后,這事不能跟老伴說,老伴心臟不好,一緊張說不定嚇進醫院了;也不能跟兒子說,兒子打小就老實,多半不知道這件事,否則肯定攔著兒媳婦,萬一是出烏龍,別破壞了孩子們的感情。
考慮再三,王老漢去公園找老哥們剛子,剛子年輕的時候在鎮上派出所,后來調到市局,這次進城兩人沒少敘舊。
剛子年過半百,剛退休,堅持每早去公園晨練。
“喲,王哥,也晨練?”
王老漢擺擺手。“不是。”
“怎么了王哥,氣色不太好?”
“唉,昨晚沒睡好,一宿噩夢。”
“嚯!你說你現在多享福啊,兒子兒媳都那么孝順,別愁了,一會去下棋不?”
王老漢今天確實沒心思:“不了不了,剛子,我問你點事。”王老漢把剛子拉到一邊:“你說,這世界上有沒有那種發現不了的殺人手法?”
剛子看王老漢面色古怪:“王哥,咋了這是?”
“沒事,就好奇問問。”
剛子一拍胸脯:“你可不能不相信我們民警的辦事能力啊。”
“你就說說,什么隱蔽的奇怪的手法也行。”
“要說一些奇怪的案子,也有不少,我聽說過一些,比如在食物里加慢性毒藥,讓人誤觸電器或者去危險的地方旅游制造意外,不過法網恢恢,最后都逃不掉的。”剛子補充。“王哥,你可別做錯事啊,一失足成千古恨!”
“瞎說什么呢!”王老漢裝作不在意,但心里越聽越怕。
晚上這桌菜,王老漢就沒敢動,好菜太多,難免生疑。
但胃實在叫得太響,王老漢只能使勁喝水。
老伴吃完飯過來斥責道:“怎么回事!人家做那些好吃的,你一聲不吭就走了!”
王老漢沒理她,琢磨是不是應該帶老伴回家去避一避。
洗完碗,兒媳婦喊來老兩口,從包里掏出一個盒子。
“爸媽,來試試這個,我教你們怎么用。”
老伴湊過去:“這是個啥?”
“這是個家庭用的血壓儀,全自動的,把手伸進去就行。”
“量血壓呀?”
“對呀,你們定期量量,這樣身體怎么樣心里也好有個數。”
“好,謝謝艷艷。”
“這不是我應該做的嘛!”
王老漢盯著血壓儀,像是要把儀器看穿了。
老伴拍了一下王老漢的腿:“看啥呢!你來量!”
“不用,我沒事。”王老漢搖頭拒絕。
兒子在一旁應和:“爸,這是為你身體好,醫生都說要定期體檢,你自己在家隔幾天就量量唄。”
還得我自己在家?“不量!”
“爸,這也不難用啊?那讓艷艷給你量也行。”
“不用不用!”王老漢急忙抱住雙臂。
“你看你,跟頭倔驢似的。”老伴嫌棄地說。
收起血壓儀,兒媳又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爸媽,馬上就是五一了,我讓旅行社的同學幫著找了幾個團,都是夕陽紅團,不累,沒有那些爬山的項目,你們看看想去哪兒?”
王老漢聽著心都涼了半截:來了來了,最后還是要制造意外。
“都挺好,艷艷你選就行。”老伴聽到旅行喜笑顏開。“老頭子你看看,好幾個都是你念叨過的地方呢!”
“我不去!誰愛去誰去!”
“你這人怎么回事!”
王老漢一夜無眠。半夜起來看著窗外,這間房子就像一個血盆大口,緩緩把自己吞進去。
第二天,王老漢決定回家。
老伴大聲喊道:“怎么了你,魔怔了!瘋了嗎!”
“哎呀,你什么都不懂,先回去再說!”
“我不回,你自己回去!”
兒子兒媳剛要出門,聽見聲音,趕忙過來勸架。
兒子把王老漢帶到書房:“爸,怎么了你,剛來幾天就要回去!”
王老漢嘆道:“斌斌,你要是缺錢就跟爸說。”
“我不缺錢啊,爸,到底咋回事?”
猶豫再三,王老漢還是把實情說了。“斌斌,你到底知不知道這回事?還是艷艷自己的主意?”
兒子聽完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王老漢也有些錯愕,難道真的是誤會了?
喊來兒媳,兒子把前因后果講了一遍,兒媳也噗嗤一笑。
“爸,你誤會了,我大學舍友父親身體不好,想立遺囑以防萬一,我就幫著查查資料,剛好刷到視頻。”
“那什么殺人手法的?”
“我們公司最近要和一家漫畫公司合作一個項目,宣傳文案要寫一個偵探故事,這方面我沒什么經驗,就上網找些靈感,最近搜的多,正好推送了相關的視頻。”
兒媳婦扶自己坐下:“爸,你就安心享福,我們都希望你身體好一點,長命百歲,孫子孫女還等著你幫忙帶呢!”
王老漢終于放下心來,欣慰地笑了。“好好,我一定努力,以后我也每天晨練去!”又想起什么似的。“斌斌,把那個拿來!”
“什么呀?”
“旅行啊,我得好好看看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