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青春是念得起的,也是放得下的。

若將心情訴諸于文字,也算無憾了!

關于青春,關于愛情,關于每一次微不足道的開始,都是一個故事,只是稍難忘記罷了。

漠北是一座小鎮,或許她早已成為一處貯藏記憶的場所。將過去的一幕幕清晰地呈現在你眼前,我們不由得為此漠然傷感。它像一條小路,早已將沿途的風光為你準備好,然后欣然等待你的出現。有些人輕狂,有些人慎重;有的人忙于奔波,有的人卻走走停停;有的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有些人卻從從容容放下了。

姑且不知道自己屬于哪種,遂以此文獻給那些有過青春的朋友。

第一章

朦朦朧朧醒來,看你不在身邊,于是我匆匆穿好衣服。輕輕推開臥室的門,出租屋茶幾上的牛奶還冒著熱氣,廚房熱飯的高壓鍋發出撲打撲打陣陣聲響,想必你又去買菜了。接著我走到前廳,窗臺的花已經澆過了,在我要刷牙洗漱時不經意發現,菜籃早已盛滿了你早早在菜市場買的新鮮蔬菜。春日的黎明,只有小鳥棲息在枝頭喳喳吵個不停。你在哪里呢,在沒有你蹤影的早晨我忐忑不安。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徑直穿過大廳,走到房屋左側的陽臺上,于是看到了你消瘦的背影。你微微側頭,卻沒有看我,想必你也知道我一直靜靜注視了好久。陽光打在你左臉上,于是我看清了你鼻尖上滲出的微微細汗,還有你那暗淡的眼神。在我看到你微蹙的眉角時,其實我早猜到你又要離開。于是我死命的抓住那時刻模糊下去的棱角,同時又怕自己不小心掙脫逃離這詭異的世界。可想在離開你隨后的十月間,我一直纏繞著怎樣的夢境。

一覺醒來時,車子早已跌入漠北的隱隱黃昏之中,一路的草原勝景宛若煙霧被吹散了。南方一個月的梅雨,將江南小鎮涂得一片陰沉,看來這里也甚受牽連。

往漠北的深處與天際的匯點,一座小鎮千百年就等在那里了。青色的琉璃瓦,緩緩升起的炊煙,西天的紫霞,這更使我相信我與小城的距離仿佛隔著一層夢。妄自隨意一回,在一幅畫卷勾勒幾筆,沿途路上于是竄出一排排毛白楊,這使我漠然覺得有點慶幸。我想起油畫父親中,保藏辛酸的雙手端穩的滿滿滄桑。它給人一種厚重感,是落葉歸根的感覺嗎?不,不該這么說,至少我還年輕,有很長一條路要走。

葉子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努力回想,想她那時隱隱約約吐露的含糊不清的詞語。車子沿著暮色慢慢行去,忽然覺得自己陷入回憶難以自拔。長久以來一直堅持的固執與任性還重要么,它早已在城市與城市的旅途中被忘卻了。我努里站在記憶的高處吶喊。無奈的是自己苦苦追尋的回音早已隨時間夭折。

想起了一首很不錯的歌,dying in the sun,干凈,清晰的音律,她會無時不刻的幫你縫合自己。哪怕耽擱再多時間,她總會使我把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微微回想起來。

不把自己打回原形是無法把事實落實的。我不喜歡危言聳聽的強加掩飾,也不愿看到道聽途說的人誤以為這是一種騙取感情的幌子。所以說好不把自己包裹的那么嚴實,也不會說得有多么玩世不恭。說白了,我到底是個傻子,傻得不知道如何為自己說辭辯解。剛剛胡亂攪砸了老友的舞會,硬被老友數落得吱呀不出半個字來。

想起了關于母親的故事,想起了天花板上夜晚車輛晃過的燈光。燈光照在窗欞上,再打到墻壁上,而后光亮越來越暗,最后隨著機車走遠燈光變得愈來愈暗。這樣的記憶,無時不刻地伴隨著自己,接著生根發芽,最后殖衍成啥自己早已無處辨認了。往后回想起的時候,才發現它們變得愈來愈模糊,雖有時設身處地地去想一些情節,卻也是妄自添加罷了。想想在每一個夢的開始,有那樣一抹祥和的燈光打在臉上,忽明忽暗地,,,

回憶是一件很漫長的事,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父親并不是一個伴隨著出生該有的詞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不曾想過,確切的說是沒有意識到。有時候真想把他,原諒我,哪怕是一張遺像掛在最顯眼的地方以證實自己確實有過。可這是的的確確的,不摻雜一點虛飾掩蓋的成分。這樣說,確實有點可笑。母親試圖怎樣掩蓋,可這謊言遲早要被拆穿,至于這謊言又如何像飛回鏢一樣加倍償還給自己,這是母親始料未及的。關于父親,我有很多含糊的詞匯,這些都是我強加給他的,而這卻是順其自然的。

母親對父親的感情是至深的,不想曾經出過怎樣的叉子。想想母親挺過的苦痛,一路的寂寥與艱辛又有誰人能夠體會,想想父親倒是死了好,可他的的確確與我呆在不同的城市活過好多年。

坦白地說,我并不渴望所謂的父愛,唯一使我惶恐不安深感內疚的是我的母親。南行的路上,每當想起她,有一種聲音回想于心,它們久久的,綿綿密密地將我包圍,深沉地撞擊著我的腦海。

“將過去都忘了吧,若是能夠,那都重新開始吧!”

還是想起了葉子,還有與之相關的沉淪。記憶甚少,在我意識到而為此惴惴不安時,我死命地抓住那些已經模糊并且仍在模糊下去的記憶碎片。

一窮二白的陽光下,所剩只有枯萎凋零的樹葉。一陣風吹過,樹枝上殘留的樹葉,緩緩落下。不用借助模糊的夢境,便可來到那相識幾載的小路,只是被野草吞沒了大半早已尋不到曾經的景象。在小路盡頭隱隱約約地有一條石徑通向荒草深處。至于通向哪里,從沒想過試著走一下,哪怕一次就可以讓我回憶起她的全部。我努力地想,在撕破陽光的沼澤陰暗里。

輕盈的小手縷過流線型瀉下的頭發,圓圓的耳垂以及溫軟紅潤的唇。為什么我連葉子最重要的回憶也無從想起,當時她是何種心情坐在我的對面,雙手不時撥弄著衣角的紐扣。金色的陽光瀉了一地,時而有一只只不可名狀的飛鳥經過,嘰嘰喳喳地絮叨著。遠方的宿舍小樓若隱若現,天藍的有點詭異,忽的小樓深深地陷入那片藍里,然后變得清晰起來。葉子忽的抬起了頭,嘴唇微微親啟,黑色的眸子一眨一眨地,如那片藍般澄澈,于是這一幕幕都重現在眼前。她尷尬地挪動到陽光下,臉上的笑容點墨般暈開,接著蔓延至整片臉頰。她的笑容著實使人難以忘懷,眼睛里像有一種強大的力量,死死地拽著我。有時候她的臉部都快忘記了,可那眼神卻住在我的腦海,無論我怎樣努力忘卻它絲毫不挪動半點。我再也沒見過葉子,我到底還是使她傷心了,她到底輾轉到哪里,又從哪里開始生根發芽。我一直苦苦想,要是自己能夠破例地撕開無聊的使人破口大罵的時光,破天荒地找她一回,也許挽回的不只是一個人的命運了。

關于傷痛,關于選擇,不想這些都與己無關。

最美麗的記憶渴望凜冽的遺忘,那些流經歲月的叛逆年華,可是凄美了張狂了幾歲。想起了雪,那清靜高雅的女子。過去即使再如何不切實際,都想只是暫時的,直到一切發生的未發生的都無法挽回。有些東西你愈想要忘記的時候,反而記得愈清晰,因為它早已成為我們無法避即的傷痛。

在小鎮和她分開,多年后又在城市邂逅。其實,一直,我早已知道她要的我永遠都給不了。可是有些東西明知道自己會輸,可是哪怕輸得再慘都要賭一把,因為我們不甘。現在想想,那些少年時心甘情愿做的傻事,往后我們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都不會為此惋惜。

深深的夜色中,城市燈火通明,公園橋口那邊夜空不時有孔明燈升起,一閃一閃的,然后漸漸消失在記憶的夜空。一直從左巷閑聊到這里,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匆匆走過的人流。勾肩搭背的男女打情罵俏的從眼前走過,街頭小販吆喝聲靠的越來越近。不想到,越是接近尾聲的感情,彼此心中越是淡然。

我不自覺地點燃了煙,鼓足了多大的勇氣狠狠猛吸了一口,結果意外被嗆得難受的咳嗽起來。雪,我當真體會你落寞的心境與我相差無幾。所以在那一支煙的功夫里,我把這幾年的蹉跎都在那一支煙里抽完。于是最后離別時我不再會優柔寡斷,在一秒鐘將所有可見不可見的羈絆一刀割斷,背叛了僅僅相隔昨夜的自己。

我想起了鄰居家的那只白底黑斑的貓,狡猾地從墻角竄到樹上,然后一躍翻到墻上。那年,鄰居家拆房,那只貓被磚塊砸傷右腿,不久我從鄰近的路口發現它的尸骨,森森白骨格外刺眼,我麻木的注視了好久,我們幾乎有同樣的宿命。

好久都沒有碰酒,那天與路在他的酒館里喝得酩酊大醉。稱得上哥們,倒不是說什么我倆有過命的交情,也沒有相同的嗜好。之所以呆在一起的原因莫過于我們都了解彼此值得同情的地方,誰也不觸痛誰,把一切不歡快擱在一邊,像事先約好一樣只是喝酒。

小鎮的天,黑得一塌糊涂,薄薄的月色將周圍的景色圍上了層層睡意。她走得愈來愈遠,我努力的伸手去抓那些模糊下的記憶。可他們掙脫我的手,好像那些東西原本并不屬于我一樣,他們逃逸得如此迅速,像夕陽下的暗影一樣,層層擴散,漸漸消失在冥冥夜色之中。

盡管如此,記憶還是如同斷線的風箏,緩緩離去。我忘卻的東西委實太多了,有時候自己懷疑自己是否將最重要的記憶都喪失了。我將耳朵緊緊地貼在擋風玻璃上,漠北的風呼呼地刮著,像是野獸的喘息。陽光晃得有些刺眼,遠方的火車轟隆隆直響,然后偏執地徑自離去。身旁的旅客,睜開朦朧的睡眼,稍微改換了下姿勢,兀自又沉沉睡去。前座的老者,原先還在看報紙,也困得睡去,鼾聲此起彼伏。前座第二排靠窗戶的女子木訥地盯著我,我尷尬的回以笑容,他也微微笑著。多年前,葉子就這么坐在我的旁邊,淘氣的笑著,然后倚著我的肩膀,我聞著那沁人心脾的發香,她的頭發如同敦煌墻壁上唯美的線條。想到這里,我悲痛的難以自禁,并且發現關于葉子的相貌隨之越來越模糊。心口有種莫名的痛苦在集結,他們想蓄勢的洪水一樣,慢慢浸過堤壩。

我抬起頭,瞥向遠處的那個女孩,她早已將頭別到窗外,前額的劉海遮住她的大半片臉頰,右手輕輕的拖住下巴,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被風沙洗劫天空。她發現我的失態,匆匆別過臉,我看的更真切了,仿佛看到她因此不平靜的心跳。我們都強顏擠出一點微笑,然后都默契的別過頭,望著窗外。

想起了葉子說過的話,覺得一向很會拿捏字句的我,茫然間找不到任何字句形容當時的心情。葉子冰涼的小手縮在那件棕色的羊駝絨大衣里,嘴里不時發出微微顫語的聲音,想起了她孤獨的身影在潑墨的夜色越縮越小。她給我的記憶太過鮮明了,而在這樣的地方,我感覺不到悲傷為何物。

直到此刻我才了解她話中的含義,我終于理解葉子說重新開始的用意了。而這一切我本可輕輕松松的給予她,這一刻,我心若刀割,因為,我深深地愛著葉子。

第二章

橫著數,大約十年前,那時我留宿在一個小鎮,正在上高中。十五六歲的毛孩,對生活還是一無所知。背著行李急匆匆趕到宿舍區,其他宿舍早已擠滿了人,所以勉強住進十多人的大宿舍里。剛開始想到底還不錯,開學不到一周便為此困惑起來。

想想,一群年輕鮮活的生命住在偏窄小的可憐的宿舍挺有點可憐,有時儼然就像一群勞改犯似的。學校食堂伙食太差,想吃點好的必須早早來排隊。為了點美食,大打出手的不是沒有,這我親眼見過。當然還有一部分人到校外的個人餐館去吃,我也是其中的一員。

寄宿院后邊是大大的一個臭水溝,方圓幾十里的污水,都匯總在這里。四周高高的水泥墻,墻體嵌著一塊塊碎玻璃,卻也有人踩桌子翻出過高墻。宿舍的大門完全是個擺設,宿舍大爺確是照顧不誤的鎖門開門。其實你只需順著門往上爬,再勾住門輕輕向上一翻,便可輕易逃出去。很多人都這么想,可著實沒人敢這么做。

守門的大爺是戰場上光榮退役的軍人,在學校新建時就來到這里,也見證了學校的發展,所以在學校收個破爛開個小賣鋪也大沒人管。他臉上有一道難看的疤痕,猙獰地如同要從他臉上跳出來。宿舍里有各種傳言,說是與敵人拼刺刀留下的,也有說是子彈貼著臉頰飛過擦傷的。但不管怎樣,他確實是條硬漢子,撂倒三五個人都不在話下。

?

寄宿院內并沒有什么花草樹木,墻外的古樹倒是格外引人注目。早上起床,不時地有一兩片葉子從墻外緩緩地飄進來,像一艘小船,直到落地的時候還不踏實,一陣風吹過,它們一簇簇堆積起來,發出簌簌聲響。老頭子將院子里的樹葉掃成一堆,拿起簸箕收在旁邊的垃圾桶里,這樣的過程從開學第一天就已經持續。我站在樹下抬頭仰望,天空被割得支離破碎,眼前的老人細碎的步子,一步步踱到門前的石凳旁,掏出一支煙,點著,再慢吞吞地坐下。隨著時間的推移,老人做這些所用的時間越來越長,這或許他早已意識到。

剎那間,我對死亡有了定義,那是對人肉體的麻木,一種與生俱來東西,尤其在你對周圍事物開始麻木的時候,它開始離我們越來越近,然后如臉上的皺紋一樣,增長的如此迅速,蔓延我們世界的周圍,哪怕是一個敏感的詞語,一個難忘的眼神,一句貼心的話。

寄宿院正對著鍋爐房,只需繞過,便可輕易看到教學樓。一條水泥甬道迂回地將這些許無關緊要的建筑物緊緊聯系起來。這么說吧,絲毫不夸張,除了主樓高高的三層建筑物外,只有一個小賣部在空蕩蕩的操場橫著。教學樓的背面對著鍋爐房,前院風景算是不錯的。大概有幾十棵垂柳,還有一座錯落有致的小型花壇。學校的報欄在徑自走進大門的兩旁,偶爾換一兩次報紙,卻都是大伙看不懂的云云。前院的正中,有一個小型水景,中間有一座雕塑,具體象征著啥記不清了。水塘正中有六個噴水的旋轉軸輪,旋轉不止,偶爾會有情侶在池邊走來走去。現在不知道那處水景到底換成了啥,前幾年回母校的時候水輪早已生銹,原先的水輪軸承已磨損,水池里沒有丁點水,水池邊上清晰可見干裂的痕跡。學校的主樓右側是一個小操場,只有兩個籃球框。整個學校的設施,總結起來用四個字概括,那就是一塌糊涂。除此以外,教學樓的墻壁被刷的一片粉白,連周圍的樹木石桌石凳也未逃此劫。最為滑稽的是,時常會有一個腳印或是一副豬臉畫在墻上,張牙舞爪的格外引人注目。不管怎樣三年的時光都是在這里度過的,莫名其妙的,必然的將我與這所高中聯系,即使是束縛在密不透風的囹圄之中。這無關乎自己是誰的問題,自己無非是生活在塵世里的一個小小寄生蟲罷了,沒什么不同,而這一切絕不是我能左右的。

清楚地記得校長在演講臺上慷慨激昂地,誦讀著千篇一律的演講稿,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從額頭滾落下來,桌前的水杯不時拿起放下。他象征性的拿起水杯,話還沒說完,水還沒到嘴邊,然后強調地將水杯放下。據說,這學校是他求了好多人才辛辛苦苦的建起來,具體詳情我也不大清楚。說實話,他的確很不錯。她侄子在學校打群架,被他狠狠地記了大過,罰了一筆錢還在全體師生作了檢討。可,雖然如此,學校的違紀還是層出不窮。往后幾年在我離開學校,院級領導大調動,他被調到鄉里的普通高中當校長,這算是我聽到他最壞的消息了。仔細想想,卻也與己無關,只是深痛惋惜罷了。

學校的床窄的要命,最可怕的是上下層的。與我同鄉的哥們,不幸地從床上摔下過兩次。除了鋪蓋,床上再沒有擱其他物件的地方了,所有的東西都放在床下的一個小小的柜子里。宿舍的值日安排,倒還可以讓人接受,一天進行兩次值日。盡管如此宿舍還會有發霉的腳臭,這實在使人頭疼。每個房間充斥著難聞的氣味,卻也沒發現什么致命的傳染病。每晚大約十點熄燈,伴隨著熄燈是無止境的爭吵,直到看門大爺拿著一個竹棍,在宿舍外敲玻璃,大家才安靜下來緩緩睡去。當然一些不服管教的同志,會受到老頭嚴厲的懲戒。

我在切身感受那薄霧一樣的歲月里送走了十八歲的春天,同時努力使自己避免陷入深刻。所以學會了不緊不慢的生活,偶爾和同學到小巷的臺球廳里打幾把臺球,午后也會在操場拼命地練習籃球。我與謙是在球廳里認識的,那時他經常在球場幫老板擺球,我有時候也會和他對上兩把。一來二去,兩人就好上了。他是個極其開放的人,英俊的相貌,健碩的身材,談吐風雅幽默,一個職業的社交天才。而我是一個極無趣的人,不習慣與人交友,一天到晚一個人。我們儼然是同個世界,不同夢想追求的人,可的確成了好朋友。我是極愿意和他走在一起的,他有一種魅力左右眾人的視線。在我拒人千里的童年生活中,他是頭一個進入我生活并最終影響我自己的人。

考試是他最為頭痛的事,因為在學校自己的學習還說得過去,我名副其實的成了地下作戰分子。可我裝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吊兒郎當的神色,使他對我的學習很是疑惑。他父親是某一個國有企業的高層干部,對他要求格外嚴格。我與他之間有一條規定,作弊學科只限兩門,他倒是一口應允下來,往后也對規矩很遵守。話說,人的欲望隨年齡增長在30歲達到頂峰,以后逐漸遞減。然而,一個人的承受能力,在二十歲會降到最低,以后逐漸遞增。其實,我真怕謙的欲望會達到我能忍受的極限高度,可的確他一次都沒打破過。

在新年臨近的元旦晚會上,我見到了謙的女朋友。元旦的party格外隆重,幾乎很早大家就開始策劃準備了,所以大家玩的都很開心。她在市重點高中上學,眉目清秀,品行端莊典雅,因此即使臉上稍微帶點脂粉,也絲毫不顯得庸俗。她身上穿著淺藍色夾克外套,下身著黑色牛仔褲,腳上穿著一雙白色運動鞋。那晚天空沒有月光,我們如約坐在了學校對面的餐館。謙叫了幾個菜,要了兩瓶啤酒,而我坐在了桌對面,悶頭悶腦找不出任何可談的話題,只有不時夾起離自己較近的菜呷一小口。

日子過得如此匆忙,至此過后我隔了好久都沒有再見到謙。耐不住寂寞,我時常到桌球廳尋他的身影,可他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后來往他家里打電話,他母親說他身子虛,到外地調養去了。謙不在的這段時間里,時間走得極其緩慢。我往往半夜睡不著,一個人起來想一些事情,偶爾起來翻一下書本。在年級統考的時候,我躋身到班里前幾名。而謙缺席了這次考試,這是我早想到的,也沒刻意去聯系他。

期末忽然來了次大分班,就像六月晴朗的天忽然電閃雷鳴,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大暴雨。這次大調整,涉及面較廣,很多好學生呆在實驗班天天到網吧鬼混,考試就像一個棒槌,狠狠摔在腦袋上,一時半會兒尋不著方向。當然也有一些重點班的同學,認真好好學習了兩年,最后分到實驗班。無論誰都想進這樣的班級,最起碼像家里要錢有個像樣的理由,家里人也的確會給個好的態度。我也算是幸運兒,留了下來,朝著一個使眾人百感交集的方向,可它究竟要把我引渡到哪里?

我來到教室的時候,雪已經在教室了。白凈的臉龐,深藍色的眸子,長長的秀發。一身漂亮的深藍色連衣裙,腳上一雙式樣別致的紅色船型皮鞋。桌上放著一小罐冷飲,還有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不知是何原因,我被她吸引住了。那時候,我都無法感知自己的心中有一艘小船在毫無希望的大海中漂泊,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在想,天空沒有星空,找不到航向的我,會有什么東西拖著拽著我前進。忽然間我發現自己缺少的東西委實太多了,所以自己想死命地抓住,哪怕曾經一刻都未有過。

我是一個極其含蓄的人,以前從沒想過什么,其實哪怕一個微小的詞匯就會觸痛我,那段時間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而我依舊過著平常人在普通不過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比以前孤獨,更理解只身一人的處境了。學校周圍的世界自打來時,就已經混亂成一片,宿舍樓區進行了兩年的混戰,最終形成了兩大勢力,倆大勢力不時會在城邊的樹林里展開較量。我親眼看到,一個高三屆的學生拿磚頭連續放倒三個人,鮮血從腦袋上順著頭發流下來,緩緩滴落在地上。那時我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有點苦笑。我想我們到底在追求什么,追求刺激?還是那劍拔弩張的叛逆時光。真怕有時走得久了,連自己都難以放下了。宿舍區的老頭也走了,據說是什么癌癥晚期,沒過多久就去世了,學校象征性的開了個追悼會。幾個月后,他兒子來這里接班,雖也是部隊出身,大約20幾歲,卻是機靈得很,沒幾天就和學生打成一片。宿舍管區與學生區達成了前所未有的和諧。那時我對老頭子開始懷念了,可我真是懷念老頭子嗎?恐怕,不僅僅是。月夜高空,我時常在想,或許我們早已把前輩留給我們的揮霍的空空,到底剩下什么了,有時自己都難以啟齒了。

在此期間,全校進行了徹底翻修,操場上新增了些籃球框,學校新換了擴音喇叭。二樓播放廳做廣播時,一樓震得地動山搖。同時,教室也新增了多媒體設施,前后都裝了攝像頭。由于上課新增了趣味,學生上課的效率好過從前。倒不全是這個原因,我也不再翻墻逃課。

有些人總有一些癖好,比如說我吧,喜歡掰手指,手指關節霹靂巴拉響一回,心里就會極為舒暢。而雪總會在天氣不能不熱的情況下,拿起桌上的書本,一扇扇的,肩上的頭發隨著也會高高揚起。

這時班里還傳著一些稀有的話題,這些都是學生找來用以打發周圍時間的樂子。當然大家往往將謠傳視為事實,還試圖找一些根據。其實無非是拿一群謊言掩蓋那一個謊言,有時候我們自己都對它不信了。不過,每當這時,有人機靈的轉移話題,大家默契地對往事一概不提。但的確還有一些具體的實事,什么校長爭教育部局長和那派分子戰得正火,學校老師的私人生活不潔等等。而她似乎不為這股潮流所動,依舊安靜的學習。也有一些同學找一些樂子逗她開心,她莞爾一笑。多年后,我才了解,其實,當時的我們不是不快樂,而是太容易感傷。

第三章

高三開學后的星期四下午,謙離開學校也半年多了,我向雪表白了。前往市中心的一路公交車上,她坐在我的旁邊。在我有意說出一些話時,她微微別過頭,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然后恰到好處的拒絕了我。我尷尬的笑了笑,確實有點勉強,于是含糊其辭的說什么開個玩笑之類的話。想想,自己真是多此一舉了,其實這也不怪我。至于那隱含的,潛伏著多少,到底最終是否真正回到自己,我當真沒想過。

記憶很遠很遠,微微想起的時候,略帶些許哽咽。

人聲鼎沸的校園生活止于一場即將到來的干戈,老師在講臺上,嘰里咕嚕地說個不停。黑板上密密麻麻投影式的背景,越來越遠的歡笑聲此起彼伏在耳前回蕩,同桌一絲不茍地低頭做著筆記。忽的想起以前的同桌,我倆準確的掐算,老師一節課重復“之”字“啊”字的次數,心里忽然覺得有一點苦澀。高三的我們再沒有時間尋樂子了,面對的是現實的世界,它們壓抑太久,擠壓抨擊著心臟。窗外的天灰的有點詭異,教室也灰蒙蒙的,仿佛等待一場陰雨的到來。

她遞給我張紙條,是其他學生轉交給我的。我悄悄地打開,她的字清秀雋永,我輕輕撫平紙上的褶皺。其實多年后我才明白,關于愛情,確實存在太多有緣無分。

見到謙是開學一個月以后的事了,他請我在學校不遠的一個餐廳里就餐。天氣很冷,一場大雪正在醞釀,店里的顧客相當稀少,店員伙計閑的在玩桌牌。謙明顯比以前更瘦了,臉色蒼白的有些嚇人,端起啤酒的手忍不住顫抖。他從內襖里取出兩支煙,遞給我一支,然后幫我點上。隨后他向我笑了笑,可我怎都笑不出來。

桌上的飯菜很是豐盛,謙只動了幾下筷子,然后抬起頭看我。我想起了幾個月前三個人坐在一起喝酒的場面。謙的酒量確實很好,時隔兩次的約會可都是在一酌一飲中度過的,這場大病上帝真是難為他了。

桌上的飯菜多半都沒有動過,我叫服務員打包帶回宿舍,謙微微撇嘴笑了笑。兩個人沒聊太多,他辭了校,在他父親那里干點雜活,且說將來還要來看我。謙心里有很多話沒有說出來,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猶豫什么。我也不想多過問,因為那些天腦子憋得慌,也怕夜長夢多。他騎上那輛嶄新的摩托,發動引擎,不大一會走遠了。我兀自呆在學校汽車站臺旁,看著他一點點從眼前消失。

高三的第一次質檢后,身體也輕松了不少。午后黃昏,經常到外面瞎逛,身邊倒沒有什么大事。雪的拒絕,對我的影響是相當大的。在高三忙碌的生活中,在充滿活力的18歲,確實是種遺憾。有人說,要把一個人忘掉的最好方法是把她變成文字,幾乎在意識到這的同一時間我開始拼命地寫作。可相反,寫的越多,記憶反而越深刻,它如同身后的陰影一樣,隨時都會跟著你,在路旁的燈光下,它拖得好長好長。

濤挨揍的時候,我正曠課在學校的操場上轉悠。當我回到學校時,他一個人在籃球框邊的石凳上。他是特安靜的一個男孩,經常一個人呆在課桌前想,想什么具體我也不知道。他的情感,我至今都無法捉摸。我倆都是單親,他的父親在車禍中喪生,這或許就是我倆關系好的原因吧。其實當天如果我在,這些事很容易擺平的,我無奈的苦笑。他壓下身子來,忽然問我,殺人是否會被槍斃,我說不知道,也沒多想。他彎下腰顯得很從容一樣,將腳下的鞋帶重新系好,站起身摟著我的肩膀,我們就那樣一起跌入小城的夜色之中。

第二天中午,學校來了警車,帶走了濤。等待濤的是無止盡的黑暗和法律的嚴懲。對方被打到重傷,還好搶救及時,保住了小命。濤進警局時,回頭深深的望著我。堅毅的眼神,然后毫不猶豫的鉆進車里。我沒有想到他會干出這種事,當我聽到此事,不相信的從教室出來時,他手里的刀沾滿了血。我本該叫幾個人進去揍那般家伙一頓得了,沒想到他會這樣解決,以致釀成這種結局。可我還是不了解他,但愿或許他那一刀不僅僅是面子。

高三的新年過的了然無趣,而對于很多人或許很是開心。因為對廣大學子來說,短暫的假期可以稍微緩解一下疲憊的身心。我像往常一樣活著,三點一線的生活讓我提不起一點激情,很快新年便過去了。開學時,老師在講臺上指指畫畫,高考倒計時也拉開了帷幕。身邊的所有人都埋下頭,再沒有興致談及周圍的生活。我隱約覺得我們都一樣,希望通過大學離開原來的城市,在沒有任何熟人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然后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眼前的真實。

偶爾寫一些文字,拼命地從《平凡的世界》開始讀起。這我不知道意味著啥,卻也天真的落實下來。與雪的關系也并不算毫無進展,在街上偶爾碰個面,相互之間打個招呼,雖然只有只言片語。三月下旬,學校的講座也多了起來,雖然有很少人想去聽。有時候特無聊的時候,順便去幾次,也因此好好學習幾天,往后就如約返回往常了。當然伴隨著這,有些人開始承受不住壓力,接著不來上課。有的學生到外地放松幾天游山玩水,有的人請輔導老師在家里開個小課。這些對于我都是如此陌生的,又因為自己確實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卻也一天天堅持下來。

隨著春日的延伸,白天比夜晚久了些,但是早上穿一件襯衣出來覺得有點兒冷。我常常早早起來,想在街上走走。路上的行人很少,路口十字拐角新小區那塊兒時常有老人在那里做早操,早晨太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一抹抹在天際暈開。漸漸地路上的行人開始多了起來,賣早點的餐店也開張了,大家又開始了一整天的忙碌。每天每當這時,才感覺到自己的真實。當時我在想自己究竟在干嘛,是否連我們人生最珍貴的也著實忘卻了。若問自己現在所做何時,將來意欲怎樣,我都如墜霧里。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沒有再回宿舍。宿舍大家都忙于考試,垃圾簍里沾著發霉的橘子皮,餐具沒有一個不是黑魆魆的,每個房間都充斥著一股難聞的氣味,那被褥也算是吸足了汗水,釋放出不可救藥的氣味。我留宿在朋友租的平房里過夜。他很是客氣,待我非常好,我死皮賴臉的住了一個月。夜晚,房屋鄰側是一條公路,不時有汽車穿過,所以我常常睡不著。很自然會想一些事,一些人。雪可能正坐在家里復習功課,現在也困了吧。謙正在干什么呢,他也和我一樣睡不著,想著眾多人;濤,可曾想過自己走的路,他到底還是后悔了吧。想到這,我很替他惋惜。還想到那天在班主任前請假,班主任對我失望的眼神。而這或許都不重要了,遲早要分開,這令誰拿誰都無可奈何。

第四章

高考如約而至,來的如此匆忙,六月的心情宛若一團煙霧打在臉上,你還未察覺辨別它的氣味,它便隱去自身的底色。我翻出過去的復習資料,它足足摞了有半人高。無意翻出寫給雪的信,一句句讀過,如棉花糖般香甜的溫暖在紙上一層層泄開,脹滿放蕩語句中羈絆的梗咽,霎那間使我意識到自己一無所有。娟秀的字跡,將紙張鋪的滿滿的,像一杯斟滿酒的酒樽,一陣風吹過,漣漪一波波擴散開,最后漫過杯沿,沿著涼透的壁沿緩緩流下。

我幾乎是認命了,認命自己將在茍延殘喘的塵世中告別一段生活。那些來年的未經啟封的歲月究竟會怎樣,我慌亂地找不出任何詞句平定自己當時的心情,彷徨究竟還是穿針引線的將那段時光貫穿始末。我狠狠地端起茶,一飲而盡。曾經張狂的歲月早已不再,我們都如劇目中的戲子早已謝幕,可我真希望和自己分享這一切能有他們。

高考過后無疑將眾多人賦予一種心情,哪怕高興不高興總會笑出聲來。道友在未知生死判決的情況下,在空間上拼命的發表說說,好不容易能夠陳詞濫調的生活且不被未來茍且著。高考后,我發瘋似的練習長跑,夜晚路燈下的影子拖得老長,我恍若把握住生命的節奏,癡狂無知的做著一些微乎其微的事,無關乎周圍的一切,在一片云朵里飄過。

幾乎很久都沒有想到謙,我覺得這是對他大不敬的事。老友和女友發成了一些小誤會,作為中間人的我毫無避免的卷入一種糾纏,一張無關自己的話劇演繹至整個季末。最后結果怎樣,這都不是自己費心關心的議題。有時也會胡亂的找一些鬧劇,一些稀奇古怪的段子,絞盡腦汁的尋找所以,我怕自己在孤獨中變得越來越不自信。

高考分數揭曉,自己所幸被一所二本A類院校錄取。在班級群上,天天有人在報喜訊,也有人在發牢騷,最后這種心情也愈演愈烈。稍后幾天,關于個人也有一些八卦,大家默契的添油加醋評論一番。歡聲笑語中漸漸送走了6月,不久,有人和我提起雪,說被一所重點高校錄取,她終究徹底走出了自己的眼界。

于是,我毫無預兆的跌入沉思,想起了流經的一幕幕。想起上帝安排下,我倆飄渺如夢的行蹤,可如始至終我們沒有聚集挽在一處。這段時間,我幾乎不怎么看書,只是偶爾看看電影,其余時間在小鎮找了份工作。十二小時的工作時間,忙的暈頭轉向,幾乎無心顧忌周圍的一切。天上的焦陽猛烈的打在身上,烈日熾熱干燥地要將世界烤焦,七月的生活宛若呆在一處密不透風的密室。下班后,剛踏進家門,胡亂吃點食物,倒頭就睡。換一句話說,生活得太累,我們再也不想對遙不可知的未來狂加虛擬。

我開始發現自己病入膏肓,幾乎每天只吃幾口飯菜,幾乎在同時,對往日的懷念越來越強烈,宛如一股清泉從記憶深處涌來,他們持久有力的拍打著心口的堤壩,濺起一朵朵浪花,凄美的如同平地而起的一簇簇丁香。它們以假亂真地干擾者我的生活,將尚未愈合傷口上的疤痕一片片刮落。

我想,自己現在且沒有逃逸出時光的追逐,縱是一匹脫韁的野馬,卻毫無航向,只有一路地彷徨著。

我終于見到謙,從一張泛白的書本大的遺像中,他不懷好意的嘲笑著,嘲笑我自己還有那么大堆事急著去做。不久于人世的他,開著父親的小車,鉆進大型貨車的貨倉底下,當場死亡。市區東路被封得死死的,不到幾十分鐘便有人維持現場,宛若在精心策劃一場電影。他是如此從容的去選擇死亡,事先毫無任何人與他商量。我無法猜透他的用意,可確實他為家所做的只有這么多了。闊綽的貨車司機很有錢,保險公司的賠償也很快下來了。他到底咋想的,他到底還是贏了,想到這,努力堅強,可眼淚到底如泉水一樣奪眶而出。

在謙的葬禮上我見到了謙的女友,晚上,原先只有一面之情的我們坐在了學校對面的餐館里吃了飯。而自己只能說一些安慰之類的話,可的確它們如此含糊,如此渺小,相對于謙的死于我們的創傷而言。

死真實意義上進入了我的生活,它們如一溝死水在我的心里深酵。 因此,我常常開燈到深夜,一個人在墻角裹著沉沉睡去。謙與我交談甚少,可即便如此,那些都長久的封存于內心深處,稍一想起,他們都清晰如昨出現在眼前。他尖尖的鼻梁,打球時挑釁的眼神,緩慢沉重的步子,一點一點竄入我的記憶,他們嘗試著如何俘獲謙的同時也如何俘獲我。

或許,將來有一天我也注定要這么平平靜靜的躺下去,自己不希望會以這種姿勢,我渴望用自己的方式告別這個世界,不會有傷心的臉色留在臉上,不會有與謙死時一樣的血色,應該有新生的渴望留在里面。總之,我希望自己能夠有所準備,不會如同陰謀一樣墜入無底洞來世再無法填平。

滂沱大雨天,雨水聚集流下地泥流沖地坡面錚亮,小鎮籠罩在一片水霧之中。我一個人站在能夠地到小鎮全景的小山上,向小鎮的一往灰色深深鞠了一躬,我想這是對謙最好的交代。在未完待續的生活中,我們不能一味習慣去承諾什么,行動正如這煙霧般飄渺不定。

很久以后,我懊悔的失聲痛哭,因為謙所需求的我一時都沒有意識到,而我所要的他無時不刻在滿足我。我長久的撕扯著頭發,努力避免自己深刻,我害怕死亡在吞噬記憶的時候也把自己一并吞去。我沿著小路,一直往小山深處走,最后變成跑,可那些記憶清晰有力的回想在耳邊,追隨著我。

第五章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大學生活便開始了。深深的夜色中,母親目送我背著行李走進車站。不知道她會是何種心情,一個人又要離開她了。是否會像父親一樣,一走或許永遠都不會回來。夜色的小鎮,恍若沉睡在一場夢里,就這樣我離開小鎮。

大學生活離自己如此近,可他們破如碎片橫亙在那里。但它們永不失色般存活在自己的腦海中,所以一時半會兒你無法將它們拼湊完整。在你努力找尋的時候,它們由變得縹緲不同往常,卻又使你的思考不約而同回歸到現實。高中生活繁雜,枷鎖如此沉重,我們刻骨銘心記住它,因為它深深折磨過我們。那時,我們努力搜尋證據,哪怕是在課桌上的刻記都足以證明我們被那么折磨得活過。可大學不同,他給你廣闊的天空,無際的大海,可一剎那我們迷失了。大學完全是與夢境不符合般的現實,它深刻得使我無法為此著筆,找不出任何詞句形容那種忐忑不安的心境。我該從哪里闡述呢?我嘗試努力忽視一些東西,以使自己的敘述愈來愈鮮明。

我想,這一切不約而同都指向一扇窗子。古銅色的,木式結構的,凸起的花紋,關閉式扶手上紅色的銹跡。窗沿上有道道裂口,一絲絲垢土滲進縫隙里,使歲月的吻痕更真切了。木窗以其蒼老的筆觸,將我帶回家鄉,沒有櫓聲,沒有流水聲的北方小鎮。它只有歇斯底里的叫賣聲,穿過小巷,拖著長長的尾音。它們將小鎮釘死在北方這池泥淖之中,囚禁住小鎮特有的風土人情。

透過窗戶,是大學美麗的勝景。一簇簇丁香格外引人注目,花香撲鼻,自有一番醉意的飛蝶酣睡在四周的清香之中。當然,有時它們緊緊貼著你,圍在你周圍,所以我對丁香很是喜愛了。宿舍門外,應該還有一棵古樹,煢煢怪枝伸向天際,我張開手都無法將它抱得結實,,,

可終究我們還得學習,都必須好好生活,無論將來它會給予你什么。在現實的逐鹿中,開始想自己到底以何種角色參與其中,有更好的選擇嗎?燈火通明的市區,城市夜生活永不消停。天上的星星沒有暗夜清晰的色澤,朦朧如約幻影。

夏日午后的黃昏,金色的斜陽,一層層平鋪在草叢上。一陣風吹過,叢間閃動絲絲光亮。黃昏的色澤,很是混亂無常,亮灰暗的色澤如金字塔般相互堆疊,我努力從雜草間查找陽光漏過的音節。我那樣直直躺在叢中,如此等待一寸寸陽光老去。

每當夜晚,我會出來散步。空闊的操場上,狡黠的月光為這所城市留住些許詭異,操場寂靜的只有一對對男女。面朝夜空,常常尋找一顆流星的落腳。我遐想大地在旋轉,周圍一切都如幻影,它們久久停在你的腦海。忽的,所有星星都繞著中間一顆耀眼的星辰,從中間往兩邊擴散。其實,我們就是正中的那顆星子,這般明亮,如此璀璨。

我遇到了葉子,謙的女朋友,是在大二學期始的深秋。秋天以他獨特的方式,顛覆了這個季節的所有。葉子穿深藍色的運動衣,腳上穿著一雙白底黑色運動鞋。那時學校舉行聯誼會,她作為代表參加這次活動。

像藍天一樣深邃的淡藍色的憂傷,她緊緊靠著公園出口處的長廊,我坐在她的旁邊,落葉如蝴蝶般從樹上落下,我們緊緊盯著遠處湖面上的小舟。一陣冷風吹過,她微微顫抖。謙走后,她消瘦了好多。公園不遠處有一座亭子,一些小販在那里賣冷飲,我小跑過去買了兩瓶飲料。回來時,葉子被經過的小孩吵醒,正沿著花壇來回走動,看到我過來,臉上微微一笑。

葉子姑且說,想我陪她聊聊,于是相約一起走到一處餐廳。餐廳的廣告牌上,正是當紅的臺灣歌手周杰倫,音箱里放出唯美的旋律,七里香的味道一波波久久在心里回蕩。她的學習很不錯,正在一所名牌大學讀書。她講自己彷徨到這所城市到底做了什么;講與謙青梅竹馬的關系;還提到謙死的前天,謙和她大吵大鬧。

她,說一會兒,提起酒杯喝口酒,然后別過頭,兀自看著窗外。當再想到一些事的時候微微回過頭,低語絮叨。看著她眼里噙滿淚滴,我覺得自己很是傷感。但也有一些慶幸,因為我實在沒有掉進謙死的陰謀,沒有像葉子一樣深深不可自拔。可我們到底都陷進去了,在謙死后的陰影里活著。在關于生死的戲劇中,我切身感受著那薄霧一樣的歲月。她輕輕捂住嘴,低聲嗚咽。我望著她的眼睛希望從中了解什么,可一切努力都歸于枉然。回到宿舍,夜已經很深了,大家都在忙各自的生活。匆匆洗涮完,躺在被窩了久久睡不著覺。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確切一件事,謙的死到底帶給了我什么?

我在校園外的餐館找了一份工作,一日三餐幫忙收拾桌上的餐具。一個月下來,也有一些微薄的收入,足以應付身邊的一些應酬。城市終于以與小鎮相同的角色進入了我的生活。我像一個漂泊的路人輾轉與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舍友幫我找了個女友,只偶爾交往了幾天,最后不歡而散。想想周圍無再可做的事了,于是天天去圖書館學習,生活過得還算平靜。往后的幾個月卻沒見葉子,我怕一種糾纏的東西追隨著自己。每當想起與謙一起開懷暢飲的時候,內心就有一些凄涼,自己就像海途中的風箏一樣,毫無著落。

很快學校進入復習階段,大家為此忙得焦頭爛額。忙完考試后,我坐上了回家的火車,它帶著我逃離這座詭異的城市。回到家時,小鎮的風貌不再,年間它進行了大規模的拆遷與興建。忽然,我覺得和這個世界有點陌生,可我不想參與這種周而復始的改變,因為我們都累了。想到母親的命運,再想想自己,我悲苦的搖頭,真怕這東西長久的牽制自己,這一切遲早會過去,不是嗎?

每個人,眼里都有生活,心中都有故事,無論處境如何,可總嘗試著改變挽回,這也是一種面對生活大家唯一共有的姿態。

第六章

年間,我與葉子在以前與謙去過的餐吧幽會。其實也算不上是幽會,只是生活對彼此顯得寂寞,我們很需要一個不好不壞的人排遣心里集聚的苦悶。當然,是我主動和她聯系的,她在縣高中的一個藝術培訓班里學美術,到我見到她時,她背著畫夾,身上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她當時心情是很不錯的,我為此找到這樣一個特荒誕的借口,她則深信不疑。街上路過的叫賣聲,小店音箱放出的旋律,一陣陣打耳邊溜過。新年的氣息也變得愈來愈淡,身邊的一切也隨即進入了忙碌之中,我從葉子的眼神中找到關于謙的誠意,而這一切來得既如此晚,我對這種感覺深信不疑。凜凜寒風中,小鎮燈火通明,我帶她來到小鎮不遠處一座小山上。倆人默契的相互挾持,出于一個怪異的原因,我們都相互揣測對方的心態。其實倆人之間有一個謙躺在那里,哪怕我總會有一抱她的沖動,也忍住了。

  很快,新學期又開始,我為自己擬了份詳細的學習計劃,因為不想落得差別人好遠,想真正意義上走上大學的軌道,毫無旁騖的開始新生活。一切進展的很順利,意外的受到韜的來信,說希望我過得好,感謝我之類的話,我慚愧自己沒有去看看他,只是匆匆忙忙給他寫過幾封信。我羞愧難當,當即平鋪一張紙,把自己經歷的一切都寫進去,自己無論如何假期一定回去看看他。

往后,隔兩個星期左右,出于各種緣由我與葉子經常會面,一起繞著城市一條街一條街瞎轉,聊一些身邊的話題。有時候,也會被沉默磕絆,但我則默契地不談關于謙的事。

  五月的天,玉蘭花張結在枝頭,校園的櫻花也開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確切地感知那樣的歲月一秒一秒催去年輕的生命。一些同學拿著相機拍照,也有一些戀人在樹下頻頻約會。表白,成了這個季節大家共有的話題。被無知歲月的蹉跎中我感知今天生活的不易,于是我還是與葉子走到了一起。

  喜歡葉子有一個過程,而我的確是按這個過程走過來。她平易近人,外表清秀,光這一點就會給人好感;其次她善良,她推心置腹的給你講時,深色的眸子一眨一眨的;最重要的是她理解你的苦處,從不難為他人,所以我的的確確喜歡她。

生活幾乎以這種基調走完了大學所有的時光,再簡單不過,我們做著大學戀人一直做的事。一起看電影,周末一起吃飯,到一些景點旅游。相互抱著,親吻。但的確,我和葉子一次關系都沒發生過。的確自己很想,至于為什么控制,只因為謙的原因,他對我的影響,終于在這些細節中逐步體現。

倆人之間從沒有過爭吵,我被這種安靜折磨得有點驚慌。我一直希望倆人之間有什么奇妙的事會發生,我會與她爭吵,我吵著要走,我追回她,吻她的嘴唇。我好想遠遠地離開,可仔細想想謙,于是心有不忍,我不想將這些傷感愚昧的折磨迂回給任何人。而葉子確實也怕與謙同樣的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她不想重蹈覆轍了。

  

歲月眨眼過去了,那會是什么感覺呢?我不想,如此薄霧一樣的感覺貫穿大學生活始末,我與雪只在一次班級聚會時見過一面,往后再沒有碰過面,而我們都已習慣了如此平靜的生活。我學的是車輛,大學畢業后在當地找了份不錯的工作,而葉子找了一個閑職,幫一些小型企業,定期做一些會計工作。日子算是定了下來,我在市區租了套房子,倆人順其自然生活到了一起,生活的細枝末節她打點,而我習慣了左跑右跑為車找一些銷路。周圍的鄰居,房主很是客氣,這一切都變得緊緊有條。家,每天都有穩定的收入,同時我們在周圍的環境中推著進入一種毫無選擇的物質潮流。

  上帝終于露出她慈善可愛的一面,生活終于使我在失去的同時中懵懂很多。我體會到生活的真諦,生活無非出于一個迫于滿足的過程。不久,韜出獄我和葉子去接他,他明顯瘦了很多。幾年的牢獄生活把他練成鐵錚錚的漢子,可周圍的一切被剝奪地還有什么呢。而我何嘗不是,環境的壓力也在無時不刻的吞噬自己。韜從十字路口和我們道別的時候,我才知道關于誓言這東西自己永遠給不了,我再向韜默默道別的同時,我忽然發現一種潛移默化的逃避心態慢慢侵蝕自己,可我不想陷入他人的指責中,努力使自己糊涂。我想這人生難得一次的糊涂,能夠對得起謙,對得起所有人。

  

2008年的夏天,汶川地震已有三月之久,這個國家還被悲傷籠罩著。在關于生與死的醞釀中,我得了一種怪病,因為總怕在一刻死亡突然降臨在自己身上,降臨在自己周圍。我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周圍擠壓著的神經,求生的欲望使我喊了一整夜,連續幾天都掙扎不出半點聲音,周圍躺著你的親人,死亡如同嬰兒的面龐,你眼睜睜看著。意切慢慢從眼前消失,最后自己漸漸掉進死亡的無底洞。面對死亡,我們能指望什么呢!夢醒,我發瘋地吻著葉子,我怕下一刻被吞噬的瞬間,我們面對著塵世,毫無選擇的權利。我對死有了新的研究,在一次次遐想揣測中我進一步確信,死從生來,便一直壓榨著所有人。

  

見到雪時,我與葉子在這城市一年多了,在市區的公交車上我發現了她。現在她姑且只身一人,穿一件舊式的淺藍色T恤,外套一件黑色的西裝服。她幾乎沒發現,我坐在他的后邊相鄰的座位上,她黑色的頭發瀉如瀑布,身子卻更顯消瘦了,她微微伏在前作的靠椅邊上。

我們一起聊著,向城市的夜色深處走去。她正在市中心的一家電腦公司上班,在城東租了間房子,一個人生活。當晚,我到家沒有和葉子提起關于雪的事。桌上的飯很香,一盆水煮肉拿捏得很到火候,翻炒過的茄子雖有點焦,卻十分香甜。葉子一邊在廚房洗碗,一邊說著當天單位的趣事,而我陷入回憶無可掙扎。面對葉子的自語,慌亂間找不出任何詞句應答,只有一句句嗯啊地話語使歡樂的氣氛有點尷尬。葉子顯得有點無趣,一個人回到里屋,一邊聽音樂,一邊拿筆寫著當月的開銷。儼然,我覺得這種生活太過平靜了。

我愛葉子嗎?這個問題,一直喋喋不休停在耳邊。或許這種生活迫于一種壓抑,因為我們實在夠累了,太在意不傷著自己,學會勉強的生活。彼此心中,不過是一個港灣,只需稍稍停站,歇歇腳罷了。

  我與雪開始約會,雖是幾月后的事,我想這一直與這過于平靜的生活有關。偶爾陪他一起逛物,到市區電影城看電影,我們理智地過著一種簡約生活。雖然只是一起吃喝,卻在自己的內心激起片片漣漪,葉子對此事聞所未聞,我想對于這種放肆的事情,我們需要承擔一種意外的成分,也有必要一些犧牲。

  

我與葉子談這事時,我與雪之間已經有一種不冷不熱的依賴關系。我都無法揣測我們之間,感情會以何種形式收尾。

第二天我們一起來到曾經來過的一處荒郊,穿過茂密的叢林。遠處的山林若隱若現,清晰可見飛鳥嘰嘰喳喳的叫聲,出于一種異樣的氣氛,她遲遲不和我說話。她的眸子很是澄澈,死死看著我,那究竟潛伏著何種情感。

當晚,葉子離開了我。她沒有哭,帶走了屬于她的一切,她想把一切回憶統統帶走,絲毫不給我回憶的可能。

就在我送走葉子后幾天,我與雪談及將來的生活。雪從容地拒絕了我,她是如此執著。她喜歡詩歌,喜歡旅游,喜歡平靜的生活。可是這原本在手的一切,因為男友因車禍截肢一切煙消云散,上帝和她開了一個玩笑。迫于曾經的夢想,和現實的世界,她選擇和我一起茍且,且有尊嚴地活著。我安靜的聽完她的故事,可我的故事在這時喜時悲中,更顯滄桑,可誰會聽啊?

夜晚的城市,凄美地如同蕩婦的濃妝,招搖輕浮。

第二天,我辭去了工作,坐上了遠去的火車,以光速逃離這座城市。想想她如此殘喘延續下的延續下的生活,想想生活在城市下層生活的普通人,我給雪寄了筆錢。面對雪,我又能說什么呢,我們可是相同命運的人啊!

第七章

十月后,,,,我回來了,雖然它太過漫長。

紫色的天空,很美,下車時,我與那姑娘結伴而行。

樹影里,窺探陽光的色澤,陽光吃草的聲音如此清脆。大家紛紛拿起相機拍著一張張照片以作留念。

漠北有一種情結,那就是將一些微乎其微的人聯系在一起。

我們一起穿過小鎮的小街,古老的街道依稀可見車轍碾過的痕跡,她沉默久久沒有言語。微蹙的濃眉,再做何思考。

我走過去,深深握緊她的手,十指相扣。以前和葉子一起去過的地方,我陪她重走了一次。她還是使我想起了葉子,它們過于鮮明,如此澄澈。

眼前的女孩,不該會是如此失落的眼神,她丟失什么呢,對于這一切她不應該承受。做這一切,我拼命想告訴她的是,生活還得繼續,沒有理由責怪自己,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很優秀。

北方的天空,很久都沒有看到如此般澄澈。

漠北,很美!

女孩在小山上,大聲痛苦,把過去如草芥般棄置暗夜。

看著她離開,想起母親的命運,我不想葉子與母親背負同樣的情感,我當即想做的唯一一個能使我好好活下去的希望,就是找到葉子,因為她正在等待我的歸來。

見到她時,她眼前的孩子正在熟睡。

而我,我終于找到自己的希望所在,想到她為我忍受的一切苦痛,輕輕摟過葉子。陽光漏在窗欞上,美好而寂寞,葉子一直抽泣不止。葉子突然問我“你愛我嗎?”

我安靜的微笑“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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