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謹以此篇懷念我的祖母。兩年如一夢，歲月多孤寂，北冢念親安，青煙寄哀思。我想你的時候，請你多來看望我。】
? ? ? 短亭短，紅塵輾，笛聲長嘆，那歲月若能等你。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題記
? ?溫柔的春風吹醒了沉睡的田野，卻沒能吹醒你；婉轉的布谷鳥叫醒了農民的鋤頭，卻沒能叫醒你；叮咚的溪流喚醒了春天的眼睛，卻沒能喚醒你。你長眠于腳下的黃土，不休不止。聽不見我呼喊你的聲音，看不到我想念你的表情，觸摸不到我滴落的眼淚。從此，你在我的心里和夢里，不在我的眼里。
? ?今年的春天姍姍來遲，寒潮持續到了四月份。立夏剛過，我還略微感覺到絲絲涼意，若這個世界你還在，我想，溫暖我的會多一些吧。梔子花又要開了，我不在故鄉的土地上，聞不到這會讓我悲慟的沁香。梔子花與你，都是我心底最敏感的弦。我害怕你日漸稀疏的白發、渾濁的眼睛、佝僂的背、吃力的耳朵、蒼老的雙手和爬遍了你臉龐的皺紋，所以我每年都祈禱冬天的寒冷和風霜能溫柔一些，善待天底下滄桑的老人。
? ? ?我已經好久沒有夢見過你了，是我不夠想念你么。親愛的奶奶，你知道么，每次走在你走過的路上我都一直在想你，還有所有共同度過的日子。你起早貪黑為了能多賺幾塊錢騎著三輪車去縣城賣梔子花，他們說你是摘梔子花太過勞累所以才離開了我們。你太辛苦，是我們不好，沒有好好關心你。也許是貧窮，讓你覺得你要為我們再付出一點、再付出多一點，可是你忘記了，你已經不再年輕了啊。“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你像極了春蠶、像極了蠟炬，耗盡自己所有，為這個家不求回報的奉獻。每每一想到你孤獨的身影，我都無比的心酸。辛苦操勞的一生來不及歇息一下，我多希望你能等等我。歲月倘若能慈悲一點，可惜歲月太鋒利，它無情地把所有給予不動聲色地變成拿走，只是可笑的人們還以為來日方長。
? ? ? ? ? ? ? ? ?世界太吵鬧，只有你最安靜
? 窗外灰沉沉的天空，我不知該用何種姿態去懷念你，你肯定不希望我悲傷，但是失去你我真的很痛心。如果這個世界有可以平等交換的歲月，我愿意用我的十年換你的十年。
? ? 這是想你的第359天，我記得很清楚，2015年5月17號，周日返校的晚上，當時在看偵查系的晚會，媽媽的電話響了一下就停了。我以為是她不小心按錯了，然后我也沒有回。到了晚上十一點多，又是這樣的情形，我試著回撥了過去，聽到了媽媽略帶哭腔的聲音，“你奶奶在醫院，怕是快不行了……”如五雷轟頂，心一下子仿佛靜止了一般，耳朵里完全聽不到其他的聲音。昨天我們還坐在一條長凳上，你還和我說了很多話啊。我們不是說好了你至少要活到90歲，你要看到我的小妹妹都嫁人，要把我的小妹妹嫁在家附近，給我弟弟做一個幫手，因為你怕我弟弟一個人會受別人的欺負。可是為什么會這樣，一定不會的。忘記了是怎樣掛斷的電話，我穿著睡衣坐在寢室走廊的陽臺上，抱著膝蓋，望著黑黑的夜空，一直在祈禱。祈求上天能夠憐惜憐惜你、命運能夠眷顧眷顧我，祈求爺爺能夠保佑你，希望醫生能夠救救你，花光我所有的好運氣，你一定要渡過這個難關。可是歲月總是殘忍的喜歡看人們生離死別，所以事總與愿違。弱小的我什么也做不了，連立馬趕回家見你也做不了。在閨蜜的勸慰下才回到了寢室，看著天花板，我希望在這個艱難的黑夜里，隔著時空我能給予你一些力量、一些抵擋歲月的力量。九把刀說人的念力是很大的，可是我的念力它沒有用。
? 掐著時間總算到了天亮，公交車還沒有來，我抱著膝蓋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眼淚情不自禁地流，心是顫抖的，手心冒著冷汗，我知道我無比害怕，害怕失去你。因為沒有公交車來，是指導員送我去青山湖坐班車回家。在車上看到年紀與你相仿的奶奶在過馬路，眼淚又止不住了。下了班車，弟弟騎著電動車來接我，看著他紅紅的眼睛，我一句話也不敢問。到了熟悉的老樓房子，我看到院子里有很多人，每個人都神情凝重地看著我。走進你睡覺的房間，看到你筆直地躺在床上，臉上蓋著白毛巾，我的腿一下子就軟了，癱坐在地上，旁邊的三奶奶拉住了我。痛，不由說；慟，已在喉口。我一下子就哭出來了，喊著“婆婆，婆婆”，可是房間里只有哭泣聲，聽不到你的回應。你安靜地像睡著了一樣，我握住你的手，想把我的體溫傳遞給你。我躺在你的身邊，像小時候你帶我睡覺一樣，可是這一次你再也沒有給我蓋好被子。歲月把我帶到你的身邊，歲月又把你從我身邊帶走，讓我在這個世界上又孤獨了一點。
? ? ? ? ? ? ? ? ? ? ? 言語太輕，恩情太重
? ?疊疊紙錢化為灰燼，燃不盡的是無限的思念。雙膝跪地為你，叩首垂淚為你。我跪在你的床前，你看到了么；我呼喊你的聲音，你聽到了么。這一切都太突然，我怎能料到那會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生命脆弱的時候如瓦崩屋倒，而我的心就死死地壓在那廢墟下面。也許那次“風雨再大，我要回家”是冥冥中巨大的心理感應吧，所以我才不至于帶著遺憾一直到死，至少在你離開這個世界之前還一起愉快地度過了一個晚上。
? 因為你沒有和我們一起住，所以每次我回家的時候，晚上都會帶著弟弟妹妹去老樓房子去看你，聽你說說話，或者四處看看有沒有需要我們做的。而你每次都會拿出姑姑姑媽她們給你買的吃的來給我們，我知道我們吃了你會更高興，所以我們一直沒有拒絕。而那次周六的晚上，你把姑姑買的核桃露拿出去來給我們喝，我想多留一點給你喝，我和弟弟妹妹就沒有接受，然后我回來的時候就把你給我的那瓶喝掉了，你看到了么，我真的好想你啊。你聽到我跟我媽媽說我因為嗓子總是會沙啞，想去買蜂蜜。然后你就說和我一起去看看，看一下蜜糖好不好。這其實是你的借口，你就是想給我買，所以走在路上的時候就跟我講好等下你來付錢，讓我把自己的錢留著去學校讀書的時候用。那罐蜜糖還在我的柜子里，可是你卻不在了。我一回家，你就問我吃不吃“雪里紅”，我說好啊。晚上帶著弟弟妹妹去你那里的時候，就看到你炒了一大碗放在桌子，還是熱的，你給我們一人一口，我還說太酸太苦了。這是你最后為我做的一樣菜吧，為什么你那么愛我，而我還要那么挑剔。因為你把老屋后面的地皮賣掉了，我爸爸和你有點爭執，那天晚上去看你的時候，我爸爸還讓我給你帶一句說他已經不生氣了，讓你不要一直想著。你聽了之后，喃喃地和我說又像是和自己說，“我也不生他的氣了”。在我印象中，從他出了事故之后，他和你就一直磕磕碰碰。可是你也知道我爸爸就是嘴上不饒人，他也始終是關心你的、愛你的，這是我眼里你們第一次正式的和解吧。你跟我們說你的臺鐘又會時不時地停了，但是電池是新買的，然后弟弟進房間把你的臺鐘拿出來修好了。雖然他不是你一手帶大的，但是你看，你的孫子很能干很孝順，那些幫你捅掉的馬蜂窩、修好的電表、換好的燈泡……我讓把我買的蒸蛋糕給你吃，你一直不吃，我硬給你拆了一個給你吃，我問你好不好吃，你說好吃。我們說讓你帶回去吃，你卻說這樣的有什么好吃的你不要。我只好讓妹妹在你袋子里硬塞了三個，還有一根香蕉，可是你走之前也沒有把這些東西吃掉。你還很高興地和我說你去西瓜地里看過，西瓜苗出得很好啊，等到六月我們散學的時候就可以有好多西瓜吃了，可是你卻不在了。我還問你我給弟弟買的衣服好不好看，你說好看就是喜歡這樣的黑色的，耐臟。你不知道從那里聽到的說在網上買東西很便宜，我打算下次給你買啊，不會很貴的。每次要去學校的時候你總問我有沒有零錢坐車，硬要塞給我，叫我在學校多照顧自己。每次從街上回來爸爸媽媽總叫我買東西給你吃，他們說只有我們小孩子有辦法讓你收下。小時候冬天的時候你總給我蓋著很厚的被子抱著你的腳睡覺，奶奶還想和你一起睡啊。寒假實習結束的時候發了工資我要給錢給你吃東西，我說是我自己賺的錢，你硬是不要說要留著我自己用，但是正月的時候你還硬塞給我壓歲錢，叫我在學校別舍不得花錢，多吃點飯，該花的地方要花。
? 我怕言語太輕，恩情太重，而你對我的愛就像一張溫柔的夢網，緊緊地抱著我。細數這些細枝末節，就讓我感動不已。這世界沒有可以等待的恩情，不要坐以待斃，要抓住當下。別讓深情變成遺憾，請把所有的深情都花在行動上吧。
? ? ? ? ? ?我想你的時候，你一定要來見見我
? 你出殯的那天早上，我昏昏沉沉地做了一個夢，夢見你醒了，對著我笑，然后我也笑了。我甚至都恍惚了，夢里再真實仍然是夢，睜開眼睛，你依然安靜地躺著。小學的時候我親眼看著你請了很多師傅把那些木頭做成壽枋，然后放在堂背，用透明塑料袋蓋著。而現在我看著他們給你穿了很多層的衣服，綠色的、黑色的、白色的一層又一層的壽衣，就像我們對你一層又一層的掛念，悲慟的哭聲撕心裂肺是送你最后的路程。他們說你穿著新衣服去做客，然后看著他們把你放進那個木盒子里，小時候我親眼看著把壽枋做起來現在又親眼看著你住進去。就像我們曾經談過的生死，所幸苦痛沒有過多地折磨你。你說等你老了什么病痛就一下不要總拖折磨子女。可是一切太突然，從外地趕回來的人連你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深究原因只會更心酸，沒有人陪伴沒有人有經驗。你總說生死有命，可能這些都是你說命吧。我們披麻戴孝匍匐在你的出殯的路上，他們抬著你的壽枋從我們身上經過，我拿了一塊黃土，用玻璃瓶裝著放在我的抽屜里。
? ?小時候住在老屋，外面是用青磚砌起來的，幾面是用木柱子個木板做的。廳堂和房間之間一根柱子，我閉著眼睛都能避過那根柱子。整個童年，你就是我全部的依賴，一沒看見你，我就會邊哭邊喊“我的麻雀婆婆我的兔子婆婆”。而父母像是過年前后重要的客人，因為有你的愛溫暖我，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是留守兒童。我以前很任性，可是那是因為你的深愛我才這么肆無忌憚，讓平凡的我像一個不可一世的小公主一樣。在你的悉心照顧下，我從小沒有生過什么大病，感冒發燒之類的總是你給我喂梨子水罐頭或者泡冰糖水就會好。我小時候不聽話會惹你生氣，你假裝要把我趕出去，每次我都會緊緊的抱住你，然后我們都哭了，這是我覺得最難過的時候。夏天的時候，粗麻的蚊帳加上蜻蜓三葉小吊扇，那時候經常停電，你就拿著一把蒲扇幫我扇風，你雖然不會講牛郎織女，但是你會哼我愛聽的搖籃曲。我總記得那些年炊煙從屋后煙囪里緩緩升起，風把屋后的蘆葦吹老高，陽光斜斜地照進來，你做的飯菜特別美味。
? 去縣城那邊讀書的時候經常會舌頭起泡潰瘍，一回家你總會燉肉給我吃，一吃潰瘍就好了。可是你對自己總是很苛刻，省吃儉用，去地里總是早出晚歸。我最值得慶幸的是我一直是你眼里的驕傲，在學校得過名次拿了獎學金減免了學費，每次你都會在那些老太太面前說起我，我能想象到你驕傲的神色。初二的時候，我有一次很久沒有回家，衣服沒有帶齊。你讓鄰居家的姐姐給我帶了褲子，還給我帶了一碗鴨翅。你知道我很喜歡吃，每次回家都會給我做，結果那次天氣比較熱，還沒來得及吃就有點壞掉了。我舍不得丟，就自己一個人一邊含著眼淚一邊默默在寢室里吃掉了。以前每次回家的時候都會和爸爸吵，每次吵每次哭，是你一直護著我。我叛逆的青春是你用寬容一直溫柔著我，所以我們之間很多小秘密。我曾經一度把生死掛在嘴邊，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懼是初三的暑假的時候。豎在外面的木梯撞到你的頭，一直在流血，流了好多血，爸爸先給你做了簡單的包扎止血，我一邊幫你擦一邊哭，我嚇得手打抖。血止住了，慶幸無所大恙。那是我第一次如此害怕我可能會失去你。
? 姐姐考上大學的時候家里來了很多人，村子里還送來一個牌匾，你很高興，我心里就想我也要考上大學讓你開心。我考上大學那一年，辦升學宴，你給了我一千塊錢，你說等我弟弟妹妹考上了以后都給五百。我拿著那些你省吃儉用扒里扒外攢下來的錢，沉甸甸的，鼻子一下就酸了。我知道如果不收下，你一定會很傷心，我只有接受你的好。你說等我以后工作了再孝敬你，可是現在沒有機會了。我說過我以后有男朋友要帶他回家讓你過目，他一定要對你好啊，可是你卻不在了。他們整理你的房間的時候，我給你買的布鞋還放在鞋盒里，你明明說了很合腳，等天氣好了就穿的。我給你買的牙膏和肥皂，還沒有開封，靜靜地躺在你的抽屜里。還有很多他們給你買的衣服、鞋子，都還是嶄新的。我總會艾艾自責，可是生命若有那么多的如果，就不會有這么多遺憾了。遺憾大概是這個世界對你最深的虧欠，卻留給我們無法報答的恩情。
? 天上一顆星，守護一個人。你一定是最亮的一顆星，因為讓你近視眼的孫女一眼就能看到。我曾經天真的以為天不會黑，可是人生就像沙漏，裝滿了就會漏。你離開的時候我感覺我身上某些東西也跟著你一點點消失了，而現在更多的我覺得你就活在我的身上，因為我發現我身上有太多太多你的影子。
? ?人生無常，歲月苦短。陪伴我成長的人，最心疼我的人最讓我心酸的人，你教會我堅毅隱忍，你教會我勤儉節約，你教會我善良刻苦。你從來都是給予，這個世界眷戀你的人和事太多。
? ? ? ?若有來世，我們再相遇，讓我好好來愛你。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記于二零一六年五月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愛您的飛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