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世間,全是妖怪

我一個人在街上游蕩。沒有陽光,風有點大。

迎面走來一個妖怪,一襲黑袍,烏發白睛,頭頂還有尖角。

我與它打招呼,“嘿,伙計,看你單身一個,要不我們結伴吧。”

它停下腳步,看了我一眼,然后拒絕了,“你太寂寞了,我不喜歡,我要找個熱鬧的地方暖一暖。”

我很驚訝,“可是你就是孤獨啊。”

孤獨還是搖頭。它說,“就是因為我是孤獨,所以我才要去熱鬧的地方,我受夠了這種孤孤單單的日子,我要找到熱鬧,找到快樂。”

說完它就走了。

我望著它的背影,有點呆,又有點沮喪,這世間連孤獨都向往溫暖,我去找誰與我一起作伴。

其實我不過就是想找個伴而已,其實我不過就是想不那么孤單而已。

我嘆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太陽仍是沒出來,陰沉的厲害,風越來越大,我聽到風吹葉子嘩啦啦的聲音,更聽到“咔嚓咔嚓”樹枝折斷的聲音。

我想,快要下雨了吧。

這時我聽到有聲音對我說:“快要下雨了,你帶傘沒有?”

我回頭一望,又是一妖怪,身有丈高,獅面人身,奇怪的是,居然還有兩只角。

然后我就問了:“你們妖怪是不是都有角?”

獅面妖怪哈哈大笑,“是的。每一只妖怪頭上都有角,我天生長一只角,通過修煉后,可以長出第二只角。”

我說:“剛剛我遇到了一個叫孤獨的妖怪,我邀請它作伴,它拒絕了,他說我太寂寞了。你看它奇不奇怪,明明自己就是孤獨,還怕寂寞啊。”

獅面妖說:“那我們作伴好不?”

我問,“你是什么妖怪啊?”

“貪婪。”

我大驚,“你就是貪婪呀。我聽說你們就是通過汲取人類身上的貪婪之氣成長的,吸收人類身上的貪婪之氣越多就越強大。”

貪婪說:“是的,我的第二只角就是通過汲取人類的貪婪之氣成長起來的。這個世間,人類永遠不缺貪婪之心。只要待在人間界,總有一天我會成為王。來吧,我們一起作伴成為朋友。”

我搖搖頭,“我聽說貪婪是人類的原罪之一,你會毀了我。”

“但是你不是寂寞孤單嗎?只要跟著我,你會遇到很多的人類同伴,這么熱鬧你不喜歡嗎?”

我呆了片刻,畢竟熱鬧對我的吸引力挺大的,但我還是拒絕了,“人類的貪婪之心永無止境。我怕你跟在我身邊,會因貪欲而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就這樣,我們再見吧。”

獅面貪婪妖無所謂道,“好吧,那我再去找下一個人,你知道的,這世間永遠不缺貪婪的人。祝你好運,找到你的伙伴,再見。”

“再見。”

就這樣我就又開始一個人在街上游蕩。

風越來越大,我看到有一顆樹被吹倒,我想“幸好我帶了傘。”

正在想著,“啪”一聲,一個人影就被吹到我面前。頭上還有只角,又是一只妖怪。

它晃了晃自己的身體,眼看就又要倒下去,我趕緊扶住它,一扶才知道它好輕,難怪要被風吹倒。

我問,“請問你是什么妖怪?”

它穩了穩自己的身子,狹長的眼睛瞥了我一眼,“因為你幫了我,我允許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傲慢。”

我皺眉,大抵是一個人獨立慣了,很是不喜歡別人對我甩臉色。于是我松開了扶住它的手。

手一松,輕的跟紙片一樣的傲慢“咻”就被狂風吹走。風里還隱約傳來它的嘶哄聲“你這該死的人類!”

“真是不討喜的家伙。”我嘟囔。“我更喜歡驕傲多點,當然,謙虛更好。”

傲慢這妖怪才被風吹走一會,陰沉的天空終于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我撐起雨傘,豆大的雨珠子不停地滾落在傘面上,又匯成雨線掉落在地。

“真是壞天氣。”我感慨。

不過哪怕是壞天氣,我也仍舊游蕩在街上。回去做什么呢?好像找不到事可做。那就在大街上走走吧,說不定我就找到伴了。

雨太大,白蒙蒙一片,遮住了我的視線。

正走著,腳好像踢到了什么東西。我一看,居然是兩只頭上長角的妖怪,一只肥胖如豬,一只懶懶靠在另一只妖怪身上。

我很好奇問,“你們是什么妖怪?為什么不躲雨?”

像豬一樣的妖怪開口了,“我是貪食,它是懶惰。我吃太多,太胖啦,走不動我就不走了。懶惰說,懶得走干脆就淋雨吧。”

我大感好笑。“人類七宗罪,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貪食及色欲。今天我見到了好多個,你們今天都出來玩嗎?”

“不,我們每天都在,這個世間永遠不缺原罪,無論是懶惰還是貪婪,我們無處不在。你現在所見到的我只是我其中之一,還有萬萬個我,也還有萬萬個其他妖怪。我們附身在人類身上,以人類的精神為食,貪婪食貪婪之氣,懶惰食懶惰之氣,其他妖怪如是。”

“所以,其實幾乎每一個人身邊都有妖怪存在?”

“是的。”

“可以把它們丟掉嗎?”

“你不是在找伴嗎?我聽貪婪說,你很獨孤,我們可以做你的伙伴。”

我搖頭,“我喜歡的是溫暖與快樂。其實,我也不喜歡妖怪。”

“可是,溫暖與快樂是神明。它們很多很多年沒出現過了。”

我茫然,“所以,行走于世間,全是妖怪?”

“嗯。”

“那我去找它們,總有一天我會找到的。再見。”

“再見,祝你好運。”

我又一次游蕩在街上,遇到了妒忌、暴怒與色欲,更有悲傷、后悔、墮落等各種妖怪。

但是我一直沒有遇到神明。

我以為我就這樣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直到有一天,迎面走來一個人。

他說,“嘿,伙計,看你單身一個,要不我們結伴吧。”

我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然后拒絕了,“你太寂寞了,我不喜歡,我要找個熱鬧的地方暖一暖。”

對方很驚訝,“可是你就是孤獨啊。”

原來,我成了一只叫孤獨的妖怪,一襲黑袍,頭上長角,烏發白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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