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經過一座城市,我都想知道它們怎樣生長,城里的人都怎么生活。但很多時候只能匆匆一瞥,留下一點模糊的印象,殘存在記憶中。于是城市在記憶中被打碎,重新拼接,成為了想象中的樣子。
很多時候,我都想去一些比較特別的城市。比如被荒涼的沙漠包圍的城市,地處邊境、隱沒于山林里的城市,坐落在高原上、有著奇特信仰的城市......在去之前,我總會去想象它們的形狀,甚至把那里的街道、建筑和人想成和我生活中完全不一樣的樣子。這種陌生感讓人興奮。而一旦抵達,所有的想象都凝固于眼前的場景中,沉重地落下來。當然新鮮感還會持續一段時間,驅使我仔細打量城市的每一處角落。而對一切都習以為常的居民們,必定覺得我有些可笑吧。大抵想象一旦消失殆盡,人總要厭倦的。于是,有人總要不停地上路,無論前路有無目的可循。
對于自己生活的城市,很多人都懷有復雜的感情。每日上下班的固定路線,隱匿在記憶中,混雜著所有的情緒,成了對城市最深刻的印象。又正因為住在這兒,對于城市早已沒了什么想象,尋常的街景,每天見到的人,不過是讓人陷入重復的漩渦。離開的朋友們故地重游,往往驚嘆于街邊風物的變化,而長住于此的人早已對此麻木,變遷緩慢得讓人對生活失去了感受力。而你唯一所能期待的,就是路過某個街角的時候,看到某個店招、某條長椅,甚至某棵樹,然后突然被擊中,記憶翻涌上來,感受全部復活,一瞬間想起自己為何要來這座城市。于是又想起帕慕克的那句話:「所謂不快樂,就是討厭自己和自己的城市?!鼓敲慈绾尾拍芸鞓纺??
卡爾維諾曾在《看不見的城市》里借馬可波羅之口說出了記憶的悖論:「記憶的形象一旦被詞語固定下來就會消失了。也許我不愿意講述威尼斯是害怕失去它。也許,在我講述別的城市的時候,我已經在一點一點失去它了?!苟覍懴逻@些,也逃脫不了言語表達上的徒勞。記憶與想象,不可言說的居多,實體的城市不過是假借來的載體。等到有一天,我去過足夠多的城市,想象中的城市就會成型。那將會是一座完美的理想城市,一座我永遠也無法抵達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