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天地百靈,以樹獨鐘;四時氣象,風乎在上。凌仲春而不群,殆將與世接歡;艷妖冶以怡人,可否慕華年。思芳芬之搖搖,蕊吐驚人目;暢暖氣之方生,枝垂喜雀心;斂步正容,舉首諦視,想輻萬里,神游八極。春乎春乎!
誕于北地天寒夜冷,徙于南國日日逢春。睹之在三月,遇者非空羨。徜恍間飄飄,信步由形;柔情時繾綣,舍而不能。桃李花下客,隨水流、覓落紅;春風手中開,渺白云,夜月盈。乃酌杯酒,低吟淺唱,繼吐香煙,如夢如傷。溪橋畔吹洞簫者,可是西子;虹影內出岫人,莫非宓妃?書生膽小,英雄難賦;美人不再,空鸞照鏡。花非花兮風自風,春有懷兮又奈何?玉珮榴裙自誤,公子王孫寡德。兩相不諧,訴盡千古悲涼壘塊愁,說窮滄海也變色。 是人間常事。
乃爾越阡陌,宿荊榛,搏猛虎,縛蛟龍。功名吾輩意,一笑失千金。太白當時縱才,都城長相思;紫薇楊州逞情,夢里楚腰輕。又名士關心,青樓寄溟鴻,仰仗溫柔鄉,待才人。柳七墓,昨夕草已黃,如今有誰憑吊?元稹悼亡妻,現在幾個能讀?情乎情乎,墜于沉沉淵藪;愛乎愛乎,已落茫茫大澤。 腳踏忘川水,我掬孟婆湯。前塵往事俱失蹤,憨態是真知。了了的讓哪人深入,白白的枉費卿青春。嬌妻美妾帝王家,累得江山改;紅顏知己伴居士,幻卻風月迷。向太虛等閑擲光陰,往歧途無謂拋歲月。不惟春堪笑蠢皮囊,縱有佳人相伴,也累一世恩情斷。君若明,收放心,踱緩步,跨鳳池。再向宇內回首,望一眼倉皇,忙忙蟻人走。揮別融造化,春風自在處,桃李脫劫數,一悅坐成佛。關心南北,歸詣東西,打坐在中,非拈花手。
無量之往古,輪回已又旋,禿頭窮黃卷,也暮鼓晨鐘。桑榆槐柳絲,清濁高潔雪,怎比我,一捧落花風。彩云追月去,流星逝,兩行雁翅聲。厭昏黑,綻晚晴,雨紛紛,魂浪浪。 琵琶半掩娼婦面,也訴桃李風韻竟何如;羌笛全節烈士名,更把楊柳天涯比相從。山高路遠,識歡會之無期;短歌長消,董緒瀾之有盡。善善惡惡,到底非辯;清清渾渾,從來不明;幽幽秘秘,燭影斧聲;凄凄慘慘,易安是解。諒身前一杯紅花在水,莫點離人淚;茍生后兩盞微燈停穴,請辭以昧。菩提不證真禪意,阿鼻難容怨怒鬼。來去自如,仙風道骨,經記蓬萊只太玄;伸縮由我,佛相蓮花,西方世界仍無覓。嗚呼嗚呼,凡塵終屬吾地;哀哉哀哉,掛礙勢難免除。
于是游人嬉嬉,以眼摘花;于是游人蹇蹇,探囊取物。嘆息后戲成糊涂帳,踟躕后有寫不通文。謂之春風桃李賦,可以貽笑矣,可以舒展矣。又成四韻,而附其尾:
桃飛李飄盡日時,感懷庸夫步行溪。
落紅滿眼一杯酒,芊黃周身兩鬢絲。
達人已卜前塵去,鶴翔九皋無處棲。
縱使流云肯伴我,夜黑星斗斷女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