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老了,過年回家的時候看到爸的頭發白了不少,鬢角處更是白發細密。回家的路上,媽打來電話問我想吃什么,還調侃道:”陳大廚要親自下廚給你做飯,就他那廚藝啊,我和你妹都吃膩了,他也只能在你面前顯擺了。”下午到家了,爸已經準備好晚飯,都是我最喜歡的菜,栗子雞肉,酸菜魚。對于我這個在外工作,一年只能回家三四次的女兒,爸總是不吝嗇他的廚藝。
從小到大,我和他的關系并不好,他脾氣暴躁,生氣的時候會大吼大叫,然而我不怕他,只是討厭他的壞脾氣。我上初中的時候,他因為工作的原因不常在家,后來我上學假期少,見到他的次數更少,到大學更是少的不能再少。偶爾他在家的時候,還是會和媽發生爭吵,爭吵的原因可能只是家里的杯子擺放的位置不好這樣的小事。他或許是一個挑剔的完美主義者。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的關系慢慢地發生了改變,大概是媽打電話跟我說:”你爸又給我買了一身衣服,他自己什么都沒買呢。”語氣中透露著小女孩才有的高興。后來媽又說:”你爸會心疼人了,我身體不好每次吃藥的時候,他會把藥拿到我手邊,囑咐著我按時吃,也會在我忘記吃藥的時候,大聲地吼我。還會在晚上,我跳廣場舞的時候,等在一邊,一起回家…”
過年的晚上,妹妹提議我們一家人玩升級(紙牌游戲的一種),兩個人一組,分組的時候,爸和媽一組,我和妹妹一組,爸高興地對媽說:“老趙,這大半輩子了,你看,就算是玩牌,咱們還是一組哩,你就將就著我吧。”我和妹妹在一旁吃吃的笑著,這是我聽到的爸說過最動聽的話了。
過了兩天,爸又因為小事發了一通脾氣,我一時看不下去,“爸,你怎么能這樣呢,又不是媽的錯,你急什么急,兇什么兇。”爸頓時像霜打的茄子,一聲不吭。后來的幾天,爸在我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我覺得自己說的話太重了,媽也附和道:“你長大了,工作了,有自己的主意,你說的話在你爸心中都是有份量的。”我的心里有點難受,曾經像顆大樹一樣的父親真的老了,他不再會訓斥我,甚至也不再反駁我,他開始依賴著我。
四月的一天,我給爸買了身衣服,寄了回去。爸嘴里怪著我亂花錢,還是立刻穿在身上,給我發了一張照片過來,照片中的他穿著藏藍色的毛呢大衣,配上酒紅色的襯衣,黑色的休閑褲,除了一臉的傻笑,看著還是挺帥的一個老男孩。我跟他說,真想回去看看你們,可惜最近有點忙,回不去了。后來媽說,“你爸想去看看你呢,給你做頓好吃的。”我一口拒絕了:“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多著了,他來了,我哪有時間陪他啊。好吃的,我自己也會做的。”媽還是有點不甘心:“他只是想去看看你,你不用請假,他住兩天就回來了。”我還是沒答應。這三百多公里的距離遠著呢,坐車也要顛簸七八個小時,他的身體哪能受的了。至此爸再也沒提過來看我的事情,有次我與妹妹聊天,聽她提起:“你買的新衣服,爸很喜歡,熨好了,一次也沒穿過,他只是想在去看你的時候,穿給你看,你也不給他機會。”我的鼻子有點酸,忽然想到了大學剛開學的那天,爸和媽送我到學校,我拿著背包遠遠地走在前邊,他們拎著沉重的行李跟在后邊。當時的我一心想要看看新學校的模樣,走的飛快,心里卻有些煩躁,好不容易上大學了,他們還要跟著。如今,我遠在他鄉工作,真的離開了他們,離開了家鄉,卻再也回不去了。過年的七天假期成了最大的念想。
時間像一把無情刻刀,改變了我們模樣,也改變了老男孩的模樣。我們在不斷的成長,變大變強,他在漸漸老去。這種變化帶來了角色的轉變,他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單手托起我,也不會一手拎起一個重重的大皮箱了。他變得像曾經我們依賴他那樣,依賴著我們,這是作兒女的福氣,是一種甜蜜的責任。現在的我,不會再苛責他,時間讓他變得平和,也讓我學會了愛是克制,我不忍心看到他的小心翼翼,希望他像個小孩,笑的開心。不說了,老男孩最近考駕照,科二沒過,給他打個電話,安慰他受傷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