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笑無相疑
清明節假期,學生們紛返家,沈翰青也帶著毓如回了趟蘇州老家,給母親掃墓。之后,二人又坐船一路到了上海,去美專會一會當年的舊同學和老朋友。
他們并肩攜手,沿著高大法桐蔭蔽的人行道,邊走邊說些外人不得而知的體己話,不覺已走到當年沈翰青開畫廊的那條老街。放眼望去,曾經關張的舊鋪面已經易主。毓如饒有興趣地走過去,也是奇怪,還是一家畫廊,甚至連畫廊的名字都沒變,只是原來鑄鐵的招牌被漆成了鐵銹紅。
這益發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忍不住拖著沈翰青的手推門進去。畫廊里沒幾個人,一個姑娘正在給客人介紹展品,毓如便和沈翰青隨便轉著瞧著。
轉到里間,墻上一幅一米來高的裸女畫像吸引了她的注意。畫中是一個明艷的妙齡女郎,一頭烏黑的波浪長發肆意地披散下來,恰恰地遮住胸前,只隱隱約約透了兩點櫻紅。這幅畫的名字叫做“玫”,毓如再細細看去,右下角落款的地方,赫然是沈翰青的名字。她便回頭打量沈翰青。
沈翰青是一早看到這幅畫了的,此時面色自然不太好看。剛到巴黎的時候,他還是個窮學生,根本請不起人體模特,只能和女朋友互相給對方當模特練筆,誰知道那時的畫作居然會出現在重洋之外,二十年后?
“毓如,你聽我解釋。”
“她很美。嗯,皮膚也很白。我都有點動心了。”毓如笑著,“難道你沒有?”
“毓如......”
毓如全程保持微笑看完展品,又施施然步出畫廊,沈翰青也只能老老實實在后面跟著。到美專之后,沈翰青將毓如介紹給自己的老同學徐元溥,寒暄一番,徐元溥把他拉到一邊悄悄說:“告訴你一個消息,周玫回來了。”
“啊?那我那個畫廊?”
“對,現在是她的畫廊了。”徐元溥接著說,“她那個法國有錢老頭死了,她就一個人回來了。”
沈翰青隱隱覺得此事不妙,本來還準備在上海盤桓幾日,這會兒便又說惦記學校云云,拉著毓如要第二天就回揚州,毓如也不問他,竟都由著他去了。
回來一周以后。
一天,毓如正在備課,一個學生跑進來,“校長嬢嬢,有客人找你。”
“請他進來。”話音未落,一個女人便徑自站到了毓如面前。
毓如抬頭,“您是?”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周玫。”女人甩甩潑浪長發,正值風情最盛的年紀,她一笑,便真如一朵嬌艷帶刺的紅玫瑰了。
“周玫?”
“原來翰青沒告訴你?”周玫咯咯一笑,“也對,他怎么敢告訴你。”
“我從不問他以前的事。”毓如指指旁邊沙發,“坐下聊。”
又沏了杯茶端過來,“不好意思,我們這里簡陋得很。”
周玫接了茶隨手擱下,蹺起腿,露出長裙下十公分的高跟鞋,也開始上下打量起毓如來。她是未曾想到,瀟灑半世的沈翰青,在巴黎時,什么時髦女人沒見過,就算是在上海,年輕出色的女郎也不少,可眼前這個謝毓如聽說年紀比他大,一襲陰丹士林旗袍,樸素得泯然眾人,是怎樣的手段才收服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