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萵苣苔】農家的飯桌上,最使我懷念的是門口菜園里的萵苣苔。蘇北鄉里人家屋舍布局大致如此:正南為堂屋,朝東為鍋屋,再接著雞舍、豬圈。一口井、幾棵桃梨。門前大都留幾分地,用籬笆圍起來做菜園子。主人家精心伺弄一園瓜角茄菜。菜園的豐盛很是能體現這家人的勤勞。
萵筍,我們稱為萵苣苔。頭年夏天留下一兩棵壯碩的做種,到秋收籽。在菜畦挖出幾行土壟。栽上秧子,澆點水和黃糞,從蔫了吧唧到竄長成碧綠的苔莖,仿佛是一眨眼的事。
萵苣苔上市時,春天還在枝梢留連未去,砍幾棵回來,抷去葉子斬碎拌上細糠,家鵝最愛吃。然削皮頗費事,那時我最歡喜看鄰居小五子削萵苣,在她手里萵苣變得溫順而聽話。有時也會握住家里那把沉沉的大食刀,學著將中指伸的筆直,貼住刀壁,一刀下去,萵苣肉已被削去大半,趕緊扔下,被我媽看見是要討罵的。去皮的萵苣幾近透明碧綠,以至后來讀到“小家碧玉”這個詞,第一聯想到的就是小五子。
蝸居苔除了和雞蛋炒,最搭的就是咸肉了,碧綠的萵筍片與肥瘦均勻的咸肉在熱油鍋里上下翻滾,爆炒幾鍋鏟子就能撲鼻香。萵筍片的脆嫩厚實,咸肉的咸香綿長,在舌尖上徘徊,吃時只覺滿頰生凈,還未細品,已入胃囊。豈是現在大棚里催熟萵苣可比擬的。
現在鄉村人口流動起來了,村里的要往鎮上住,鎮上的要往縣城里、省里,再想好,只有北上廣或國外了。而到了國外一看,原來他們過的就是村里的日子,無非一家一幢樓,樓前種花,樓后種菜。我們這代人來自鄉土,卻和土地最不親。有些人從鄉村走出去,也許再也不會返轉。但晚上睡覺做夢,還盡是家屋前后、田頭地間的人事物。
【2014.9.19于丁香路寓所】
注:食刀即切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