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陳心悅結婚了。婚禮結束以后是早就安排好的蜜月旅行。她空著手歡天喜地的走在滿手行李的新婚丈夫旁邊。
到了機場,托運,換登機牌,雜七雜八的事情全都是陳心悅的老公一手包辦,陳心悅就站在一旁,默默的等著。終于忙完進閘在登機口附近的座位上坐下來,她一雙眼睛仍不肯休息,滴溜溜的到處亂看。她們對面坐著兩男一女,看樣子都不認識,她背后坐了一個帶孩子的年輕媽媽,她不用轉頭去看也知道,因為那個孩子一直哼哼唧唧,而年輕媽媽哄孩子的聲音不停的傳來。她又扭頭看向另一個登機口,有很多大媽,那一定是個夕陽紅旅行團,她想。看了一陣還沒到登機時間,覺得無聊于是和身旁的老公閑聊了兩句,忽然感覺耳邊傳來熟悉的男聲。她循聲望去,竟看到了一個讓她全身立刻僵硬起來的人。
姜鑫。沒錯,那是姜鑫。陳心悅的心陡然一緊。好死不死,怎么會偏偏在這里遇到!陳心悅心里有些惱怒。自從和姜鑫分手以后,在這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的城市從來沒遇到過,哪怕在分手初期陳心悅故意“路過”他們曾在一起時經常出沒的地方,卻仍然沒能和姜鑫偶遇。誰曾想時隔兩年之后,會在蜜月旅行伊始的時候碰上。
陳心悅一邊不動聲色的繼續和老公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一邊拿眼睛往姜鑫那邊覷著。只見姜鑫牽著一個姑娘的手,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陳心悅心想,不得了啦,難道要坐同一班機!她緊張又心虛的收回眼神,軟綿綿的靠在座椅上。老公馮儼見狀,緊張的問道:“怎么了?一下子沒精神了?”陳心悅雙眼空洞的望著前方,有氣無力的掩飾道:“沒什么,就是覺得等累了!”馮儼一下子笑起來,捏了捏心悅的手說:“大小姐,你什么都沒做還覺得累了!”陳心悅沒說話,感受著馮儼手心傳來的溫度,心里覺得悶悶的。
(二)
陳心悅和姜鑫在一起差不多兩年多的時間。雖然也見過家長,但是心悅全家對姜鑫都不太滿意。那時候姜鑫是個公司小職員,現代社會公司遍地開花,今天出現了幾個,明天可能又消失了幾個,因此心悅的父母總覺得姜鑫自己都朝不保夕,怎么照顧心悅和他們未來的家。而同輩的姊妹們見過姜鑫以后,全都悄悄對心悅說:這個男娃光是長相就配不上你啊!年輕的心悅回頭仔細看姜鑫,個兒挺高的,臉團團的,她心想,我覺得挺好的啊!于是繼續一意孤行的和姜鑫在一起。陳家也不是那種老古板的家庭,雖然家里人不太贊同,但是心悅喜歡那就不要反對了吧,于是也就懶得再管陳心悅和姜鑫的事兒。心悅有時候帶著姜鑫回家吃飯,父母也客客氣氣的給姜鑫做很多好吃的,只是心悅的母親對待姜鑫總是淡淡的。
人說談戀愛最好不要超過兩年,要到兩年了就必須談結婚的事兒,不然只能是分手的結局。以前陳心悅不信,后來放到她自己身上,慢慢相信起來。兩個人談到一年半的時候,姜鑫家里開始催他們結婚。陳心悅也想結婚,但是看著姜鑫的樣子,她總是對結婚這事兒有些許懼怕。姜鑫比陳心悅大兩歲,早兩年出來混社會,但是收入卻比陳心悅低,低很多。每次他們約會,都是陳心悅承擔大部分開銷。陳心悅曾安撫的對姜鑫說,你不要介意這個事情,我相信你以后一定會往上走的。姜鑫也很看好自己,告訴陳心悅自己以前做過什么獲得什么未來會怎樣,陳心悅滿意的繼續為兩人的一切活動買單。可是,時間長了,陳心悅發現,姜鑫似乎只是會說不會做的人。下班以后的每一個夜晚,有時候陳心悅都還在努力的為自己充電,看看書,學習點別的什么知識,而姜鑫每晚都只會上網。他不打游戲,他每晚都花大量的時間在各大論壇,看別人的帖子,回復,看一些稀奇古怪抑或搞笑的視頻。陳心悅跟姜鑫去過姜鑫家,吃過晚飯以后,姜鑫就什么也不做,專心的坐在電腦前,原本的未來婆婆還要準備好各種吃的,水果、零食,裝盤,然后端到姜鑫的電腦桌上,對姜鑫說,不要太專心了,吃點東西吧!一開始陳心悅覺得姜媽媽體貼入微,后來才覺得她對姜鑫是過分溺愛。
分手的導火索是姜鑫裸辭了工作。一開始陳心悅也覺得辭職沒什么,只要重新再找工作就好。后來有一天,陳心悅和媽媽聊天的時候,告訴她姜鑫辭職的事情。陳媽說,辭了多久了?找到工作沒?心悅答半個月了吧,還沒找到。陳媽輕描淡寫接道:心悅,要是你們以后結婚了,你來養家嗎?陳心悅楞了一下,陷入深思。
陳媽不動聲色的一句話,動搖了陳心悅繼續和姜鑫在一起的決心,而真正瓦解陳心悅對未來生活期望的,是第二天在姜鑫家聽到姜媽媽說的一句話。那天下午下班以后陳心悅應邀去姜鑫家吃晚飯,進門以后關心的問了姜鑫找工作的事,姜媽媽恰在一旁,也跟著插嘴道:“鑫鑫,你要努力找工作,但是如果你現在暫時不想工作的話也可以,爸爸媽媽還可以養著你。不過,只能養你一年哦!你休息一年必須出去工作了!”這話一出,姜鑫開心的對媽媽說,謝謝媽媽,我知道了!而陳心悅整顆心,涼了。她好想當場問姜媽媽,我們不是要結婚了嗎?姜鑫不工作我們怎么養家?房貸誰還?水電費誰交?孩子奶粉錢哪里來?難道全都指望我嗎?陳心悅呆愣在原地,心里不是滋味兒。一個快要結婚的大男人,父母不教育他要去獨當一面,還支持他在家里啃老,這種家庭,以后如何在一起生活?
這件事發生后沒多久,陳心悅就向姜鑫提出了分手。在姜鑫看來,陳心悅提出分手是那么的突然。他暴怒,質問陳心悅是不是有了別的男人;他罵陳心悅連狗都不如,他的父母對她這么好,說翻臉就翻臉;他把陳心悅送給他的東西全部整理出來還給了陳心悅,陳心悅說要把他留在陳家的一些東西還給他,他也賭氣的說不要了。陳心悅一下子像吃了催長劑一半飛速成長,她默默的處理好一切,打電話告訴了家里,她和姜鑫分手了。陳媽一聽,竟然忍不住在電話里激動的說道:“哎喲,寶貝兒!你終于下定了決心,這真是天大的好事,我得和你爸爸出去大吃一頓慶祝一下!”陳心悅聞言,才知道媽媽從前對姜鑫有多不滿意。只怕自己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才看清的狀況,媽媽早就發現了。
(三)
機場大廳上空回蕩著登機廣播,馮儼牽著陳心悅站起身來,朝登機口的方向走去。陳心悅緊張的盯著前方不遠處的姜鑫和他身邊的女子,默默的期待他們坐著別動,千萬不要是跟他們同一班機。誰知世事總是事與愿違,陳心悅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姜鑫2人手牽手的站起來,然后隨著人群排到了登機的隊伍中。陳心悅心里苦笑一聲,都說狹路相逢,這路也真是太狹了!
登機。空中小姐挺美的,但是陳心悅無心欣賞。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姜鑫的身上,她祈禱姜鑫他們的座位在她和馮儼座位的后面,這樣他們在飛機上就可以不必打照面了。大約是老天爺這會兒正醒著,聽到了陳心悅的祈禱,果然安排了他們坐在幾乎機頭的位置,而姜鑫他們坐在幾乎機尾的位置。再加上姜鑫兩人排在登機隊伍的前面,上機以后確實沒有照面的機會。陳心悅心想,既然這樣,萬念俱滅之時,再給點陽光吧,希望下機之后就能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了。
陳心悅一心不愿再與姜鑫見面,不是因為沒有放下對方,畢竟現在的老公也是她自己千挑萬選才選中的,兩人談了一年的戀愛,順利晉級到準備結婚的階段,準備了半年,順利完婚。馮儼對她陳心悅那是沒得說,體貼入微,一心一意,外貌工作收入家境樣樣都不錯。只是陳心悅覺得,在這樣特別的時刻,再見到曾經非常親近的“陌生人”,總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
兩個小時的飛機,眨眼就過。飛機安全著陸,陳心悅趕緊扯著馮儼急急忙忙的下了機,她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姜鑫發現。馮儼還以為陳心悅來到目的地太開心,配合著她的急急忙忙慌慌張張朝已經訂好的酒店趕去。到了酒店,辦了入住手續,倒在寬大的圓形大床上,陳心悅才覺得一整顆心都放了下來。和馮儼收拾好行李以后,兩人由休息了一下,才開開心心的一同離開酒店正式開始他們的蜜月旅行。
他們最先去了這座城市最著名的小吃街,據說在小吃街上不僅能吃到當地美食,很多其他地方的著名美食也能吃到,最關鍵的是,味道都很正宗,讓每一個去過那里的人都贊不絕口。陳心悅和馮儼都可以被稱為吃貨,因此小吃街自然是他們當之無愧的第一選擇。走進小吃街,兩個人立刻被各種賣相出眾的美食征服,他們東瞧瞧西望望,種類多得讓陳心悅立刻爆發了選擇困難癥。兩人手拉手笑嘻嘻的邊走邊買邊吃,異鄉美食簡直讓陳心悅已經忘記了之前關于姜鑫的所有事。
轉過街角,小吃街繼續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一個熟悉的男聲從前方傳來:“陳心悅?”口氣里充滿了驚喜和不確定。陳心悅一下子辨別出那聲音的主人是誰,她很想裝沒聽到,無奈她身邊的馮儼也已經聽到了有人叫她的名字,拍拍她說:“前面有人叫你呢!”她不得不裝作迷茫的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四)
姜鑫帶著驚喜的笑意站在小吃街的不遠處,他身旁站著在機場就見過的姑娘,一臉好奇。姜鑫見他所叫之人果然是陳心悅,于是帶著身旁的姑娘朝著陳心悅和馮儼走了過來。陳心悅見狀,心里一陣糾結翻滾,又是懊喪,又是緊張,又是尷尬,又是畏縮,五味陳雜,難以言說。
兩人走到陳心悅和馮儼面前,姜鑫大方的介紹:“這是我老婆張佳佳!”陳心悅原本正在思索該怎么向馮儼介紹姜鑫,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不由得停下思考,眼光挪到姜鑫身旁那個女人身上。瓜子臉,身材纖瘦,穿著得體。陳心悅不禁從局促不安的感覺中變得有些惱恨,惱恨中忽然就坦然了。她向姜鑫兩口子介紹到:“我老公馮儼。我們是來度蜜月的!”姜鑫聞言笑出聲來:“太巧了,我們也是來度蜜月的!”馮儼也笑著加入了對話:“真巧啊,居然度蜜月也能碰到熟人!”說著笑著看了陳心悅一眼。 陳心悅感覺自己一點也笑不出來,接下來該怎么辦呢?姜鑫該不會說“既然這么有緣,大家一起玩吧”這之類神經病的話吧。誰知剛這樣想著,就聽姜鑫開口說道:“既然這么巧,不如大家一起玩啊!”話剛說完,馮儼一臉天真的趕緊答應:“好啊好啊!難得他鄉遇故知啊!”聞言,陳心悅的臉色變得仿佛吞了一只蒼蠅那般難看,誰也不知道她心里早已在咆哮:這尼瑪是度蜜月啊還是前度聚會啊?????
4個人,兩男兩女,在兩兩還不太熟悉的情況,隊形很快就變成了男的和男的一起,女的和女的一起。馮儼和姜鑫并排走在前面,似乎很有話聊。陳心悅和張佳佳并排走著,兩個人都用東瞧西看來彌補無話可說的尷尬。走了一陣,張佳佳忍不住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你是姜鑫的前女友吧?”話一出口,原本就尷尬的空氣變得更加令人窒息。陳心悅沒想到對方一出手就直擊要害,讓她一時之間毫無招架之力,胡亂中只好答了個“啊”。張佳佳沒有再說什么,兩個姑娘又繼續沉默著,重新又開啟了東看西瞧的模式。陳心悅偶爾聽到前面兩個男人零碎的詞語“氣候好”、“東西好吃”之類的,估摸著正在交換對蜜月地點的心得體會。陳心悅想了想,也主動開口和張佳佳寒暄起來:“覺得這里怎么樣?”張佳佳笑了笑說:“每個城市還不都差不多,這個地方是姜鑫選的,我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噢!”對于張佳佳有些冷淡的回答,陳心悅只能順勢噢了一聲。見陳心悅并不多問,張佳佳又自顧的說起來。“你怎么不問我怎么知道你是誰?”陳心悅感覺身邊的姑娘看著冷冷清清,可是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尖銳的刀鋒,刷刷刷直接而堅定的甩到她的臉上、心上,讓她措手不及,無法防備,只能順著她的話,被動的往下答。“呃……好吧,你怎么會知道?”張佳佳憤恨的說道:“因為婚禮上公公錯喊出了你的名字!”她有些激動卻又暗自壓抑著。陳心悅吃驚極了:“你說什么?”張佳佳撇了陳心悅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的感情復雜而強烈。她壓低聲音卻不失狠勁的說道:“我說什么?我說在我的婚禮上,我的公公祝福我的老公和陳心悅百年好合!”陳心悅想要分辨什么,卻發覺這事情竟是無從辯解。她和姜鑫分開兩年多了,再也沒有分毫的聯系,怎料婚禮上會出現這樣的烏龍。暗喜、抱歉、好奇、吃驚等等各種各樣的情緒在陳心悅的身體中亂竄,她驚疑不定的表情,在張佳佳看來,都變成了炫耀!張佳佳抿了抿唇,看著走在前面的兩個男人相談甚歡,生生的將怒火壓了下去。
(五)
4人就在這樣貌似友好實則暗流洶涌的氛圍中,逛完了小吃街。從遇到姜鑫同張佳佳起,陳心悅就再也無心欣賞美食,更不要說品嘗了。她終于明白了她怕的到底是什么——不是姜鑫,而是姜鑫身邊的女伴,無論這個女伴是張佳佳也好,王佳佳也罷,她都不想見。她對在“姜鑫的伴侶”這個位置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有一種復雜的情緒,攀比也好,不屑也好,冷漠也好,討厭也好,那種混亂的感覺,讓她整個人感覺疲于應付。她和馮儼回到了酒店,默默的趴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馮儼反倒表現得挺開心,嘰嘰喳喳的不停向陳心悅說姜鑫跟他介紹的這個地方的著名景點和特色,他覺得姜鑫的旅行功課比他們做得還要細致。陳心悅聽得心里越發煩躁,她一下子翻坐起來,問馮儼:“你跟這個姜鑫就這么聊得來?”馮儼看陳心悅一臉的不耐,有些納悶的答道:“也沒有啊,大家都不太熟悉,不過是聊聊旅游的內容而已。”陳心悅賭氣一般的繼續問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誰?”馮儼聽了這話,反倒是笑了起來:“知道啊,看你當時那手足無措的樣子,我想我的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吧。”“知道?知道你還跟他東拉西扯?還答應一起玩?”馮儼換上了家居服,舒舒服服的靠在床頭對陳心悅說道:“這有什么。你跟我在一起這么長的時間,你跟誰交往是我不知道的?以前的人,碰到了就碰到了唄,咱們大大方方的同人家禮貌交往就成。”陳心悅本來有一種壯士死如歸的心情,聽到馮儼竟然這樣說,她一下子感覺鼻子發酸,眼睛里無法控制的匯集了液體。她趕緊逃避的從床上爬了下去,說了聲“我去洗澡”,一溜煙鉆進了衛生間。
陳心悅躲在衛生間里, 忍不住哭起來。她總是這樣,淚點很低。高興了也要流淚,委屈了也要哭泣,難過了更是要嚎啕大哭。像現在,她覺得自己小人之心度馮儼之腹,又覺得姜鑫故意提出同行讓她被張佳佳搶白,還為自己聽說婚禮上的烏龍而驚訝不已,滿肚子的情緒不知道怎么發泄,只好自己躲起來一邊哭一邊消化。哭了一陣,自己又乖乖收拾好情緒,洗了澡,走出衛生間。
馮儼已經歪在床頭睡著了,原本應該是拿在手上的書,掉落在地上。陳心悅看著馮儼的睡容,心里有些暖暖的感覺。想著今天一路上苦活累活都是他在做,還要負責逗她開心,也確實很辛苦,于是走過去輕輕撿起地上的書,給他蓋上被子,關了燈,自己也輕輕上床睡覺。
(六)
第二天,根據兩個男人的約定,4個人在海濱浴場“歡聚”。雖然馮儼并不介意,可是陳心悅依然有點不情不愿。她跟馮儼說了張佳佳告訴她的“婚禮口誤事件”,這樣一來,馮儼也覺得有些尷尬。雖然這事跟陳心悅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可張佳佳難免生氣。于是馮儼承諾,這次海濱浴場游玩絕對是最后一次了,之后說什么也不再答應一同游玩的邀約了。
兩人在約定時間趕到了海濱浴場,遠遠看到姜鑫和張佳佳面對面的站著,似乎在說什么嚴肅的話題。陳心悅看姜鑫的樣子,似乎有些生氣,而張佳佳看起來感覺也不太好。她不由得吞了吞唾沫,拉緊了馮儼的手。馮儼感覺到陳心悅手里傳來的力量,也用力回握了一下。陳心悅深呼吸兩口氣,跟著馮儼繼續朝姜鑫和張佳佳站的地方走去。離他們越來越近的時候,陳心悅聽到張佳佳一句兇狠的話:“有本事你別跟我在一起啊!”陳心悅轉頭去看馮儼,發現馮儼也有些驚訝的望著她。很明顯,張佳佳那句話,馮儼也聽到了。陳心悅正想說要不干脆不要一起了,卻聽得馮儼大聲招呼道:“姜鑫!我們來了!”于是陳心悅只好按下心中所想,繼續朝姜鑫兩口子走去。姜鑫聞聲抬頭,見馮儼笑瞇瞇同自己打招呼,當下就玩了一場四川變臉,瞬間陽光燦爛的也跟馮儼say hi~陳心悅也朝姜鑫點了點頭,然后又轉頭對張佳佳笑了笑。張佳佳卻不似姜鑫,依然冷著一張臉,看到陳心悅的笑臉,更是不自然的別過了頭。陳心悅友好的笑僵在臉上,嘴上不好說什么,心里已經送了她無數個白眼。依然是男生之間聊得友好和諧,女生之間冷淡無言,4人一同進入了海濱浴場,在指示牌的指引下去了更衣室。
如果說要從外表上來對比陳心悅和張佳佳兩個女孩子,那么顯然兩人是截然不同的兩個類型。陳心悅看起來乖巧熱情,張佳佳則是纖瘦冷淡。雖說早就知道去海邊要穿泳衣,但到了換泳衣的時候,陳心悅才覺得到海濱浴場的聚會并不是那么簡單。她回想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贅肉,又看了一眼張佳佳超薄的身材,一陣自卑和懊喪的感覺涌上心頭。領了更衣室儲物柜的鑰匙,兩人一前一后走進了更衣室。陳心悅原本想最好能和張佳佳分別在不同的兩排儲物柜過道里更衣,誰知前臺服務員看她們是一起的,給了兩個連號的儲物柜鑰匙。陳心悅在心里大叫痛苦,卻又找不到更換的理由,只好硬著頭皮和張佳佳在兩個挨在一起的儲物柜面前站定。
張佳佳打開儲物柜,開始自顧自的脫衣服。陳心悅站在一旁,看著張佳佳。T恤,短褲,張佳佳脫得只剩內衣內褲,發現陳心悅還站在一旁看著自己,沒好氣的說了一聲:“看什么看,換你自己的吧!”陳心悅一下子臉漲得通紅,背過身去開始脫衣服。為了緩解尷尬,陳心悅一邊脫衣服一邊由衷的贊了一句:“你身材真好呀!”張佳佳鼻子里哼了一聲:“和你比那確實挺好的!我們姜鑫夸了我不止一次兩次!”陳心悅聞言迅速從尷尬和羨慕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一種被前男友的現女友比下去的氣惱和被瞧不起的情緒如星火般迅速蔓延。她閉嘴,然后投入到換泳衣的專注當中去。她并不知道,她背后的張佳佳早已換好,正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正要穿上泳衣,她聽見張佳佳頗有點玩味的口氣說道:“其實你身材也不錯,不算是肥胖吧!”陳心悅聞言有些吃驚的回頭“啊?“了一聲,恰好讓張佳佳看到了她的正面。張佳佳不懷好意的笑著補了一句:”噢!胸也不錯。“陳心悅趕緊轉回身,往身上套泳衣。張佳佳看她手忙腳亂的樣子,勝利者一般的丟下一句”我先出去了“就朝更衣室外走去。
陳心悅手忙腳亂的換好泳衣,追著張佳佳出門去了。她邊走邊想,果然,更衣室一戰我一敗涂地。等我回去了,一定再也不吃甜品了,也不吃晚飯了,也不吃零食了!嗯,就這樣決定了!陳心悅發狠一般的給自己定下了新規定。
(七)
由于不是旅游旺季,海灘上人不太多。4人找了個地方,租了陽傘和躺椅,把東西擺放整齊,算是圈定了勢力范圍,這才開始慢慢往水里走。一望無際的大海,藍天,白云,海浪聲,還有其他人玩耍的歡呼聲,陳心悅感覺這樣的美景和聲音相互交融,相得益彰,讓她的心情也變得好很多,她忍不住想要立刻跑進海里,跟海水來個親密接觸。馮儼看起來也挺開心。不過開心歸開心,馮儼還是沒有忘記他照顧陳心悅的職責,他一邊拉住陳心悅,一邊對她說:”你小心點,不要走到水深的地方去,浪撲過來了要記得閉眼睛,小心你眼睛容易發炎……“絮絮叨叨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陳心悅心情好,也不嫌馮儼心煩,只一個勁的回答:”知道了知道了……“順勢用力把馮儼往前拉,想要帶著他一起跑進海水里。馮儼看陳心悅那么好的興致,又想著自己和她一起能有個照應,于是閉上嘴順著陳心悅朝海里跑去。兩個人手牽著手,歡快極了,迅速將姜鑫和張佳佳兩人拋在身后。姜鑫見狀,趕緊也抓住張佳佳準備帶著她往海里奔。張佳佳極不情愿的掙扎了兩下,想要把手從姜鑫的手里抽出來,無奈小胳膊小腿兒拗不過姜鑫,最后也還是被扯進了海水里。
兩對新婚小夫妻各自在海水里玩了一陣。張佳佳最先回到沙灘上,姜鑫留她不住,站在水里,看看一邊不遠處玩得開心的馮儼陳心悅,也悻悻的回到了沙灘椅上。躺在椅子上的張佳佳幸災樂禍的諷刺道:“這感覺不好吧?看到你以前的女人跟別的男人那么開心那么親密!”姜鑫剜了張佳佳一眼,又把眼光落到還在海里瘋玩的兩人身上,慢條斯理卻又不失兇狠的說道:“你別他媽在那兒說風涼話!”說罷,也躺在了椅子上。張佳佳呵呵的冷笑兩聲:“結婚之前我要是知道你是這樣的,鬼才跟你結!”姜鑫反問:“我什么樣?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兒都往那個口誤上面扯?”張佳佳忽的坐了起來,面對姜鑫大聲的質問道:“我扯?你看你這個樣子,用得著我扯嗎?我知道,你們全家都只喜歡那個陳心悅呢!可惜,”她話鋒一轉,變得有些冷冷的。“人家已經嫁人啦,勸你不要再想著什么有的沒的。”姜鑫也坐了起來,指著張佳佳的鼻子有些氣急敗壞:“你在說些什么?不就是我爸在婚禮上不小心說錯了名字嗎?你收了我家的彩禮,和我結了婚,難道不是我的媳婦嗎?干嘛揪著那個錯不放?”張佳佳氣也上來了,急促的說道:“本來我也不想揪著不放,出來度蜜月也想兩個人好好的,可是你看你,遇到了陳心悅這個婊子就全變了!還要主動邀人家一起玩!老子花錢是出來度蜜月找開心的,不是專門換個地方添堵的!”姜鑫聞言簡直怒不可遏,伸手扯住張佳佳的肩膀,用力往下拉。張佳佳不防姜鑫來這一招,整個身體失去平衡的順著姜鑫發力的方向跌了下去,掉到了沙灘椅下面。本來松松挽起的頭發,被這突如其來的顛簸弄得披散開來。張佳佳跌坐在沙灘上,長長的頭發胡亂的垂著,上面還沾上了些許細沙,那模樣,著實有些狼狽。張佳佳就那樣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透過凌亂的發絲,死死的盯著沙灘椅上的姜鑫,姜鑫被她盯得發毛,也感覺自己確實做得有點過了,于是嘴里輕輕罵了句“神經病”,就又躺倒在椅子上,閉上眼假寐,刻意的避開了張佳佳那讓他心虛的眼光。
張佳佳看姜鑫避開了她,一個人坐在沙子里怪沒趣,可滿身的怨氣又沒處發,她扭頭左右看了看,發現桌上的礦泉水,她噌的站起來,打開一瓶礦泉水,倒光了水,用力甩了甩瓶身上剩下的水珠,蹲下來,開始往瓶子里裝沙子。裝滿了整整一瓶,她試著傾倒了一下,干燥的海沙一下子就從瓶子里流出來。她又重新將瓶子裝滿,站起來,走到姜鑫的頭邊,將整瓶沙子倒在了姜鑫的頭上、臉上。姜鑫想要驚呼,誰知剛一張嘴,沙子就進了嘴。于是他不得不閉嘴閉眼,趕緊坐起來。張佳佳看姜鑫挪開了,丟掉手上的瓶子,回到自己的沙灘椅上悠閑的坐下來。姜鑫接連呸了好多口,才有力氣轉頭罵張佳佳:“你個潑婦神經病!你吃多了沒事干嗎?”張佳佳一本正經的望著海里瘋玩的陳心悅和馮儼答道:“沒有啊,不如有些人,有毛病一樣喜歡看前女友和現任秀恩愛。”姜鑫沒有理會張佳佳,自顧自的繼續吐著口中的沙子,手也插進頭發里捋動,想把頭發根兒里的沙子全都弄出來。
(八)
姜鑫弄了半天,終于感覺頭發里沒有海沙了,看看旁邊椅子上的張佳佳,閉著眼,呼吸平靜,似乎已經睡著了。他又抬頭看看海里的兩人,發現他們正朝這邊走來。他看見陳心悅和馮儼手牽著手,以夸張的程度前后晃蕩著,陳心悅臉上露出驕傲又快樂的笑容,馮儼扭頭看著陳心悅,也是滿臉的歡喜。姜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曾經的陳心悅,在他身邊也露出過這樣的笑容。那時候他們也曾十指緊扣,走過大街小巷,吃遍犄角旮旯。陳心悅問過他:“我們什么時候結婚?”姜鑫每次都想回答“立刻,馬上”,可是每次陳心悅都不讓他回答,就自顧自的開始描述起度蜜月的事情來。姜鑫記得,她說那地方要有好吃的,要有水上活動,要有秀麗風景……他記得,他一直記得,以至于到最后他以為這些對蜜月地點的要求原本就是他自己內心的要求。他和張佳佳結婚之后,他一個要求一個要求的對照,終于找到了現在這個地方,他想好好的和張佳佳度過一段輕松愉快的時光,卻不想竟然遇到了陳心悅。在見到她的一剎那,他終于記起,這個蜜月地點所滿足的一切要求,原來都是陳心悅的要求。于是他瞬間想起了很多曾經的事,那些曾經他拼命想要忘記的事情。他知道張佳佳這兩天很不開心,從婚禮上父親莫名的失誤開始,他就覺得虧欠了她,可是他也無法向她說清,在再次見到陳心悅的那一刻,他在陳心悅面前表現出的一切都徹底的失去了自我的控制。原本他以為就算再見他也能像對待一個普通人一樣對待她,可當他看到馮儼,看到他們的笑容,看到他們十指相扣,他就忍不住要走上前去,打招呼,邀約一同出游,全然不顧忌張佳佳的感受。他甚至想要在陳心悅面前,營造一種他很優秀很成功不可一世的形象,哪怕這樣做,會讓張佳佳氣急敗壞、歇斯底里,他也還是停止不了他自己這些可笑的行為。
陳心悅歡快的笑聲傳到姜鑫耳里,讓姜鑫從自己的世界中清醒過來,他換上一副滿帶笑意的臉孔,主動向他們打招呼:“你們玩兒了這么久!”馮儼趕緊回答:“是啊,難得能這么放松,實在是很舒服!”說罷和陳心悅也各自坐在了自己的躺椅上。馮儼繼續說道:“你們怎么這么早就上來了?也不多玩會兒。”姜鑫朝著張佳佳的方向努努嘴說:“你看她,那小身板,身體差體力也差唄!”馮儼伸頭看了看張佳佳,放低聲音道:“啊,她睡著了?”姜鑫也隨著馮儼的眼神看了看張佳佳,隨即點點頭。馮儼調整了一下姿勢,在躺椅上躺了下來,他輕輕對姜鑫說:“那我們也休息會兒,別吵到她!”說罷他對旁邊的陳心悅擺擺手,讓她也躺下,然后閉上了眼。陳心悅見狀,趕緊也躺了下去,緊緊閉著眼睛。她可不想單獨面對姜鑫,天知道他會說什么。以她曾經對姜鑫的了解,估計多數都是挖苦人的酸話。姜鑫原本準備侃侃而談,炫耀炫耀現在愉快的生活狀態,沒想到對方根本不給他機會。于是他也只好悻悻的躺下,睜著眼睛看著他上方遮陽傘的傘頂。
噗,噗,噗噗噗……傘頂忽然傳來大水滴敲打傘面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多,頻率越來越急,漸漸的,形成一片嘩嘩的聲音。姜鑫坐了起來,看向海面,下雨了。突如其來的暴雨瞬間讓海里的游人們全都跑上了岸,雨滴帶來的水霧,讓姜鑫漸漸看不到遠處了。剛剛躺下的馮儼陳心悅兩口子,聽見雨聲,也都坐了起來。陳心悅有些失望的說道:“咦,怎么會一下子下了這么大的雨!一會兒都不能下海玩兒了。”海風開始伴隨著大雨癲狂起來,那些從海上傾巢而出的大風,裹挾著海水的腥味和雨水的冰冷,像無數飛奔而來的箭,刷刷刺進四人的身體。就連一直躺著沒動的張佳佳,此刻也坐了起來,默默的在他們的袋子里尋找事先準備好的浴巾。陳心悅也拿出了浴巾,遞了一條給馮儼。四人各自披上浴巾,又坐回到躺椅上,沉默的看著陽傘外的大雨。忽然,一個急迫的呼喊聲,劃破了旁邊的雨幕,悶悶的傳來。那聲音吸引了四人的注意力,馮儼問:“什么聲音?”三人都搖搖頭,表示聽不真切。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大家都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正聲嘶力竭的喊著:“浩浩,浩浩!我的兒子,你在哪里?”
(九)
四個人都聽到了這個呼叫的聲音。慢慢的,他們在雨水和水霧中看見一個人影,沒有打傘,從左邊的雨幕中向他們跑來,邊跑邊朝海里喊著“浩浩”。陳心悅他們四人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看著那名在大雨中奔跑著呼喊的男子。此刻,整個海濱浴場除了雨聲,就只剩下男人的呼喊聲,所有傘下的游客都停下了娛樂和聊天,站在各自的傘下,望著這個奔跑的男人。男人似有些體力不支,腳步看起來虛軟無力。一腳深一腳淺的又跑了幾步,腳下一軟,便跌在了沙灘上。他爬起來,看了看周圍躲在傘下的游客們,忽然撲通一下朝游人們跪了下去,聲嘶力竭的喊道:“求求你們!你們誰能幫幫我,我的兒子,我的浩浩,找不到了啊!”一片沉默的海灘,繼續保持著令人可怕的沉默,除了雨聲和浪聲,依然拍打著從容的節奏,繼續聲聲交錯。男人哭了起來,一邊磕頭一邊說道:“求求你們幫我找找我的浩浩吧!”說罷,又朝著人群磕了幾個頭。陳心悅他們旁邊的陽傘下忽然站出來一個男人,跑到雨中,扶起了這個磕頭的男人,讓他趕緊去前面浴場派出所報警,這里的人都是游客,估計都幫不上什么忙!
正義和同情也需要感染,一個男人站出來以后,旁邊幾個傘里也跑出了幾個男人,扶著那個幾乎癱軟的男人,打算一起去派出所。馮儼也跟著一起跑了出去。陳心悅叫了幾聲,沒有叫住馮儼。只見馮儼跑去和那幾個熱心的男人聊了幾句,連著馮儼在內的6個男人,迅速分成了兩撥。其中三人扶著癱軟的男人徑直離開了海灘,另外的三個人都迅速又回到了各自的陽傘下。陳心悅見狀,一顆高高懸掛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剛要問馮儼情況,馮儼主動先交代起來:“他們說現在去報了警,估計會出動淺海搜救,但是等到搜救趕來就太晚了,我和另外兩位男士打算先在淺水處幫忙搜搜看。”陳心悅一聽死活不同意,死死抓住馮儼的手,說什么也不同意他現在下水。馮儼有些生氣,使勁掰開陳心悅的手,嚴肅的說道:“你干什么?救人的時候,哪有時間讓你耽誤!”無奈陳心悅死死扣住馮儼的手臂,硬是不放,馮儼只得軟語相勸:“你放手吧,我保證我優先考慮自己的安全……我就去海邊看一看,不去遠處!真的,你知道的,我水性不錯……你看,另外兩位都已經出發了,要是一會兒我和他們分開了,會更危險的!”陳心悅用余光看了看沙灘,見剛才跑回陽傘里的兩個男士一前一后的開始朝海里走去,她明白自己拉不住馮儼,于是放了手。她緊張的坐在傘下,看著慢慢消失在大雨和大浪中的馮儼的身影。
站在旁邊的姜鑫和張佳佳一直沒有說話,眼看著馮儼就這樣沖進了海里,張佳佳終于忍不住的說了一句:“哎呀,這種時候還是不要當英雄啊,自私點的好!瞧那浪大得!”陳心悅聞言扭頭盯著張佳佳。張佳佳不服輸的補了一句:“你老公真是高尚啊!我們姜鑫可真是比不了!”說完笑嘻嘻的看了姜鑫一眼。姜鑫被這樣一說,瞬間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訕訕的拿起身旁的水瓶喝了一口水,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尷尬。陳心悅也笑了笑,說道:“這個我當然知道,不然我怎么會甩了他!”張佳佳的笑意頓時凝固了,姜鑫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陳心悅不顧他倆風云變幻的表情和臉色,問張佳佳道:“怎么,你不知道是我甩了他?我不喜歡的,既然你喜歡,你就接著唄!”
張佳佳感覺突如其來的憤怒導致腦子里忽然嗡的一聲,她整個人一下子跳起來,沖到陳心悅面前,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惡狠狠的說道:“你說什么?你敢再說一遍?”陳心悅嚇了一跳,但立刻就進入了“戰斗狀態”,雙手一下子扯住了張佳佳的頭發,使勁用力往下拉。姜鑫見狀,雖然剛才心情不悅,但好歹還是喊了兩聲“你們別打別打!”張佳佳死死掐住陳心悅,腦子里一片空白,也感覺不到頭發被抓扯的疼痛。陳心悅感覺張佳佳似乎真是往死里掐自己的脖子,于是手上的力度也絕不放松。兩人就這樣一直保持著各自的姿勢,姜鑫見兩人仿佛小宇宙爆發,那架勢似要拼命,才終于上去抓住兩人的其中一只手,拼命向外扯,想讓她們都松開。也許是兩人都累了,也許是兩人都不想再打了,姜鑫拉扯了兩下,就將兩人分了開來。張佳佳跌坐在地上氣喘吁吁,陳心悅咳嗽不止。姜鑫見陳心悅有些喘不上氣來,趕緊倒了些水想遞給陳心悅喝。張佳佳見狀,猶如林中猿猴一般,迅捷的從地上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翻了姜鑫手中的水杯。三人距離本來就很近,張佳佳掀翻水杯的時候下意識的避開了他們兩人的方向,于是水杯和水,完全的、一滴不漏的,飛向了陳心悅。陳心悅猝不及防,臉上身上都是水,手還被水杯飛過去砸了一下。張佳佳大聲呵斥姜鑫:“你怎么就這么賤?她剛才說你說得那么難聽你還端水給她,你有病嗎?”姜鑫慣常在張佳佳面前呼來喝去,一下子被張佳佳這樣呵斥,而且是在前任的面前呵斥,他頓時覺得丟臉,不管不顧的就對張佳佳打開了“爭吵模式”。”老子端水給誰喝關你屁事,就你多事!“張佳佳本來以為姜鑫和自己算是一邊的,怎么說他們也是兩口子,可是現在姜鑫竟然對她大小聲,并且是為了維護前女友而兇自己,聯想著結婚以來的各種委屈,張佳佳越發覺得這屈辱簡直讓人無法承受,扭頭就往海里跑去。
(十)
張佳佳突如其來的行為讓姜鑫和陳心悅有些呆愣,兩人有些莫名的對視一眼,一下子反應過來,張佳佳這是在拿自己的命實踐“死給你們看”!于是兩人幾乎同時沖進大雨里,奔著張佳佳的方向跑去。姜鑫畢竟是男生,腿長就不說了,體力也好很多,三兩步就趕上了張佳佳,一把抱住張佳佳的腰讓她動彈不得。陳心悅落在后面,看到姜鑫成功“制服”張佳佳,便默默轉身往回走。雖然是夏天,但淋著這暴雨依然有些微涼意。她跑回陽傘下,拿起自己的浴巾,把自己嚴嚴實實的圍了起來。她坐下來,望著朦朧的海岸線,沒有看到馮儼的身影。
不多時,姜鑫抱著還在胡亂掙扎的張佳佳走進陽傘,張佳佳帶著哭腔不停亂罵著,罵陳心悅,罵姜鑫。陳心悅沒有心情也沒有力氣再和張佳佳理論,只是蜷在一邊,盯著那看不真切的海面。姜鑫將張佳佳放在躺椅上,自己也疲憊的躺倒在旁邊的椅子上,喘著大氣。張佳佳看兩人都沒理她,也就沒再繼續說什么。她撿起地上的一條浴巾,狠狠的砸到姜鑫的身上,自己也拿過椅子上的另一條浴巾,把自己裹了起來。
三個人就這樣沉默的或躺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再無只言片語。其他陽傘下的游客們依然怡然自得的吃著東西聊著天。整個海濱浴場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只有雨聲和海浪聲一如既往的敲打著它們不變的節奏。
派出所帶著淺海搜救的專業隊員們趕到的時候,沙灘上的平靜被再次打破。穿著黑色貼身泳衣的搜救隊員們有序的在海灘上布置著。他們拿出了警示封鎖線,長長的封鎖線,幾乎將整個海灘都分割為兩段,游客們在遠離海岸線的另一面,擠擠搡搡的圍觀著,海邊上空蕩蕩的散落著黑色的搜救隊員的身影。其中一名搜救隊員拿著擴音器沿著海灘不停的向游客們喊話:“大家注意了,我們馬上開始搜救,請大家不要越過封鎖線!”喊過幾遍以后,他安排丟失了小孩的那個男人,手中拿起紅色旗幟,站在海灘上不停的揮動,他說這樣有助于在水中無法辨明方向的人找到明顯的標志。也許是看到這么多專業隊員的緣故,一開始癱軟在沙灘上的男人此刻看起來精神多了,他開始用力一下一下的揮動起手中的紅色旗幟,旗幟的每一次晃動,都傳遞了這個男人對自己兒子牽掛的心。陳心悅心里擔憂著馮儼,她看到用擴音器喊話的搜救隊員經過她面前的時候,一下子掀起封鎖線,鉆進了封鎖區域內。她抓住那名搜救隊員,告訴他在他們來之前有三個男人已經先下水去尋孩子了。搜救隊員一聽大驚失色:“什么!有三個男游客下水了?”得到了陳心悅肯定的答復,搜救隊員立刻撇下陳心悅小跑著朝一切準備妥當正要騎著水上搜救摩托艇出發的幾名搜救隊員跑去。陳心悅看著他跑去對那幾人說了些什么,4只摩托艇就嗡嗡嗡的發動起來,先后朝不同的方向駛去。
陳心悅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那搜救隊員吃驚的神色讓她感覺十分不安。眼看著搜救員出發了,她又默默地鉆出封鎖區,回到他們自己的陽傘下。看陳心悅擔心的樣子,姜鑫有些同情她。他偷偷瞄了張佳佳一眼,看她面無表情的望著大雨中的大海,他只得按捺住內心想要去安慰陳心悅的想法,繼續坐在原來的位置上。無奈心里有了想法,實施對象就在身旁,他坐在那兒反而如坐針氈,姿勢換了許多個,還是覺得不舒服。張佳佳扭頭看了他一眼,悠悠道:“你不是想去安慰人嗎?去啊,別坐這兒扭來扭去,像茅廁里拱屎的蛆一樣!”姜鑫聞言,也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那廁所中的蛆蟲,歡天喜地的站起來朝陳心悅走去。張佳佳繼續面無表情的望著大海。
(十一)
張佳佳覺得很累。自從結婚以來,她覺得自己就像變了一個人,仿佛那些失愛的怨婦,不停的追問另一半到底愛不愛自己,計較對方的每個動作每句話。可她,明明才是一個新婚的女子啊!她一直忘不掉,在自己最美麗最快樂最幸福的婚禮上,公公上臺發言的時候說錯的那句話。“我在此祝愿我的兒子姜鑫和兒媳陳心悅婚姻幸福、快樂!”全場沉默了幾秒,然后一片嘩然。公公也意識到說錯了話,趕緊糾正說“說錯了說錯了”然后,重新說了姜鑫和張佳佳的名字。那是張佳佳第一次聽說陳心悅這個名字,而那一次偏偏是那么關鍵的場合。到了蜜月的地方,第一次偶遇陳心悅兩口子之后,張佳佳曾義正言辭的向姜鑫提出不要一起旅行,可是姜鑫卻說她害怕面對陳心悅,說她不大氣,說她上不得臺面,還說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姜鑫跟陳心悅遇到了也就是普通朋友,沒必要躲躲閃閃。就這樣,張佳佳妥協了,換來了今天發生的這一切。她明白婚姻會復雜,她想過要如何做好別人的媳婦,卻不知,做別人媳婦還要學會如何處理老公和前任的關系。
張佳佳就這樣一邊呆望著大海,一邊內心五味雜陳,耳邊時不時傳來一些零碎的、姜鑫勸慰陳心悅的話語:“不要這么擔心……搜救隊看起來很厲害嘛……都是專業的,說不定一會兒他就跟搜救隊回來了……”她真想站起來問姜鑫一句:“你什么時候也能這樣溫柔的安慰你的老婆一下?”可是她真的覺得累了,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不多時,雨停了,天空中還是有些陰沉。沒有了大雨的阻撓,搜救工作開展起來變得更加容易。又過了一陣,三只摩托艇陸續靠岸,隊員們在岸邊交談了一陣,就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又出發了。很快,四只摩托艇都陸續返回了。岸上的搜救隊員大聲朝還在認真揮動紅旗的男人大喊一聲:“快來,你兒子找到啦!”男人一下子扔掉旗子,跌跌撞撞的朝摩托艇停靠的地方奔去。陳心悅聽說搜救有進展,趕緊擠到人群最前面張望著,可是始終沒有看到馮儼的身影。搜救隊黑色的人影在沙灘上來來往往,陳心悅想抓住其中一個仔細詢問,卻見他們都忙著為失去意識的孩子做臨時的搶救工作,無暇他顧。陳心悅耐著性子,等著搜救隊員們將一系列的臨時搶救工作完成以后,終于抓住一個準備收回警示封鎖線的搜救隊員問他另外三個先下水尋孩子的男人的蹤跡。搜救隊員有些奇怪的說道:“怎么他們還沒回來嗎?剛才我們去搜救的時候,是他們先找到這孩子的,只是摩托艇不方便載人,我們看他們沒事,讓他們自己沿著海灘走回來。”陳心悅聞言,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地,與此同時而來的,是止不住盈眶的熱淚,她雙眼紅通通的問清了馮儼他們回來的方向,狂奔著朝那邊跑去。剛跑了一小段,就見馮儼和另外兩個男人出現在沙灘上。她也管不了那么多,直直的撲進了馮儼懷里,一邊掉眼淚一邊說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當著另外兩個男人的面,馮儼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他不由自主的抱著陳心悅,一邊安撫道:“沒事兒沒事兒,這不是好好的嗎?好了好了!”一邊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望著旁邊的兩個男人。那兩個男人笑了笑,留下馮儼兩口子先離開了。
陳心悅哭了一陣,從馮儼懷里抬起頭,板著臉道:“以后你不準再做這種事了!”馮儼故意問:”這種事是哪種事?“陳心悅答:”危險的事!“馮儼笑說:”這可是見義勇為的好事啊!“陳心悅嘴一撇:”我不管好事還是壞事,只要是危險的事通通不許做!“馮儼不依不饒的逗著陳心悅:”不行啊,你老公我天生正義感爆棚!路見不平必須拔刀相助啊!“誰知陳心悅竟然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的說道:”你……這樣……你……考慮過……我嗎?萬一……萬一……出……點……什么意外,我……我怎么辦?“馮儼看到陳心悅這樣,心里難受極了,趕緊把她抱在懷里,承諾以后再也不那么莽撞了,凡事多考慮他們的小家,多考慮陳心悅的感受。
哄好了陳心悅,馮儼牽著她慢慢走回了姜鑫他們所在的陽傘處。姜鑫看到馮儼,好奇又關心的走上前來問了兩句,馮儼一一答了,一時四人之間再無話說。馮儼斜著眼睛看了張佳佳一眼,只見張佳佳出神的望著大海,表情并不愉悅,他悄悄問陳心悅:”怎么了嗎?“陳心悅回避道:”沒什么,我們先回去休息吧!“于是馮儼會意,他知道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里,一定發生了什么。他主動跟姜鑫和張佳佳辭別:”兩位,我剛才又是大雨里又是大海里的,現在確實好累了,我跟心悅先回酒店休息了,今天就不和你們繼續玩兒了,你們玩得高興!“姜鑫聞言,喏喏的應了一聲,說了些好好休息辛苦了之類的場面話,而張佳佳聽到聲音,只是看了馮儼一眼,便再沒別的反應。陳心悅迅速的收好他們的東西,跟馮儼一同離開了海濱浴場。
等到陳心悅兩人走遠了,姜鑫也悶悶的坐了下來。張佳佳開口問姜鑫:”怎么樣?這樣的蜜月滿意了嗎?“姜鑫反問:”什么滿不滿意,搞成這樣,還不都是因為你!“張佳佳從躺椅上站起來,懨懨的開始收拾東西。姜鑫看她一副要走的樣子,連忙扯住她:”怎么?要走嗎?“張佳佳沒有理會他,用力掙脫他的拉扯,繼續收拾東西。姜鑫見張佳佳又拽又酷的板著臉,小暴脾氣瞬間又上來了,他高聲對張佳佳喊道:”跟你說話呢!聽不見嗎?“說罷,他又一把拉住背對著他收拾東西的張佳佳。張佳佳被這大力一拉,整個人都轉了個方向,姜鑫這才看到,張佳佳臉上滿是淚痕。姜鑫抓住張佳佳的手一下子放開了,像是忽然抓住了燒燙的火鉗,燒得他吃痛不已,不得不趕緊放開。張佳佳就這樣站著,無聲的哭著,一滴滴眼淚不停的從眼里涌出,劃過臉頰,來到下巴兩側,聚集,滴落。姜鑫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沉默的,看著張佳佳。良久,張佳佳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一字一句的問姜鑫:”我們能不能,不要再和陳心悅有任何瓜葛了?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只要我看到你和她同時出現,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會說很多陰陽怪氣的話,做很多連我自己都討厭的行為。我只是個普通的小女生,我愛你,所以才會失控!哪個女孩子看見自己愛的人在自己面前和前任還親親熱熱的相處會高興?我若是開開心心的,那說明我一點也不愛你!“姜鑫看著張佳佳,有些自責,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回想起他和張佳佳從認識到戀愛,再到結婚的種種,佳佳對他來說,確實是無可挑剔的美好結婚對象。他重重的點了點頭,應承了張佳佳的要求。張佳佳趁勝追擊道:”再也不要見面了好嗎?“姜鑫繼續鄭重的點點頭。他原本還想再問問陳心悅,當年她是不是真的像自己愛她一樣愛過自己,可看到眼前這樣的張佳佳,他明白這個問題其實并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未來,和他姜鑫一起生活的,是眼前這個身材瘦削,言辭尖銳,愛恨分明的女孩子——張佳佳。
姜鑫站了起來,陪著張佳佳一起收好東西,離開了這個曾令人驚心動魄的海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