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下來!"
大旺沖著站在一棵棗樹上的傻媳婦吼道。
傻媳婦回頭看了一眼,麻利地從樹上下來,捂著鼓鼓囊囊的口袋邊回頭看邊使勁跑。
大旺追到老三家的時候,老三正在院子里站著。
“三叔,你看看,好不容易今年長的棗多,這幾天沒顧上看,這就少了快一半了,我剛看見小花娘在俺樹上摘了那么多棗。”
當著老三的面,大旺沒有直接叫“傻媳婦”。
老三也沒吭聲,徑直沖到屋里把嚇得直哆嗦的傻媳婦拽了出來,上去就是一腳,滿口袋的紅棗也骨碌骨碌地滾了滿地,傻媳婦趴在地方伸胳膊撿著身邊的幾個棗。
老三抄起一根木棍對準屁股又是一下,傻媳婦忙用手去擋,棍子便雨點似的重重落下來,疼得瘦小的傻媳婦哀嚎不已,過一會兒連哀嚎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是趴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下。
大旺見狀也真是后悔,忙在旁邊勸著老三,
“三叔,可別打了,因為這么點兒事打成這樣可真不值得,唉!你看看這事鬧得,不就是幾個棗嗎,我真不該來找你。”
“哼!我看還是打得輕,每天就知道出去偷東西吃!”
老三家里窮,脾氣暴躁加上人又懶,沒有誰家姑娘會看上他,連個說媒的都沒有,捱到快四十歲的時候才用兩袋麥子換了個二十出頭的傻媳婦。
沒人知道傻媳婦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反正她看見人就傻笑,嘴里說些什么也沒誰聽得懂,大家就都叫她“傻媳婦”。
一開始怕她跑了,每天鎖在屋里不讓出門,后來懷孕了,慢慢地也會讓她在外面走走,后來生下孩子,雖然不讓她照顧,但是她看起來很喜愛孩子,也就不怕她跑了。
沒人每天盯著她,她就自己到處去,差不多飯點兒就回家,看到人家賣的包子饅頭的,她伸出臟手就抓,人家看她瘋瘋癲癲的,一般也不計較,她就抓了回家給孩子吃。
也沒人教她,她居然也學會了一些我們的方言,時間長了,看見不欺負她的人她會笑笑打聲招呼。
老人們坐一起閑聊的時候就會說,
“傻媳婦可一點兒也不傻!”
傻媳婦后來又生了兩個孩子,懷孕的時候也是穿的破破爛爛,有人看她可憐就找出自家不穿的衣服給她,她也是很喜歡的樣子。
不過她生完孩子可從來沒坐過月子,總是頭天生完,第二天就見她在外邊跑。
也沒有人張羅著找她。
之前老三還擔心生的孩子會不會傻,可看來看去,三個孩子一個比一個聰明,尤其是小兒子,哪次考試不是第一名?
把個老三娘高興的,直說要老三好好干活,給孫子攢錢蓋個跟別人家一樣的房子才好。
孩子一點點長大了,知道沒人照顧他們的娘,孩子們會每天給她洗干凈臉,梳順頭發(fā),再給她找身干凈衣服換上,收拾完了才去上學。
這時候,村里的人才驚奇地發(fā)現(xiàn),原來傻媳婦長得還真不賴。
也有人念叨著,等孩子們長大了,傻媳婦沒準真能享福哪……
有一天傻媳婦在門前經(jīng)過的時候,遠遠地看到我媽就跑過來說,
“我找到媽媽了,我找到媽媽了”
那天從我家門前過的每一個人都聽到差不多四十歲的傻媳婦說:
“我找到媽媽了,我找到媽媽了!”
我們一直以為她只是一個瘋子,卻忘了她也有家人。
原來她每天往外跑是在找媽媽!
原來那天老三家里來的那七八個城里打扮的人是傻媳婦的家人,原來傻媳婦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蕭芷蘭”。
傻媳婦,不,蕭芷蘭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算是書香門第吧。
她從小好強,品學兼優(yōu),奈何高考的時候卻名落孫山。
一時想不開,竟把自己給憋出問題來了。
父母即使再心疼,可還是要上班啊。
結果一天下班后,他們卻哪里都找不到寶貝女兒。
這么多年來,他們從未放棄,每年都去不同的省市尋找,大大小小的傳單印了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線索也追了無數(shù)。
他們也會追著每一個外出的老鄉(xiāng)問個不停,打聽著他們女兒的下落。
可是,一次次的撲空也讓他們幾乎不抱希望了。
這次也只是一個老鄉(xiāng)提及“有個人輪廓有些像芷蘭”,
她的家人便跑了幾千公里找到這里。
她確實長得很像那位老婦人。
看到她的打扮和身上的傷痕時,那位母親抱著她哭地泣不成聲。
親子鑒定的結果證實了他們的關系。
她終于找到媽媽。了
這時她的父母也疑惑起來,因為就在離老三家不到百米的地方,住著他們的同村老鄉(xiāng)……
而這位五十多歲的農婦,每年都會回家鄉(xiāng),而每次,芷蘭的父母都會向她打聽女兒的消息。
而她,從來都是回答沒見過。
她的父母選擇報警,而調查結果果然不出所料:
正是這位當年的鄰居把芷蘭拐到這里,受盡煎熬,并且眼看著她的父母一直尋找卻沒吭一聲。
終于有了家人的蕭芷蘭,終于可以回闊別已久的家鄉(xiāng)看看。
臨行前,家人發(fā)現(xiàn)了她一直有“肚子疼”的癥狀,但是從來沒有診治過
現(xiàn)在她有了媽媽,當然是去醫(yī)院檢查。
“胃癌晚期”,聽到這樣的診斷結果她媽媽直接昏了過去。
一個多月后,蕭芷蘭在她媽媽的懷里安靜地走了,臉上掛著笑。
她終于有了一場像樣的葬禮,
她的墓碑上也有了一個好聽的名字——
蕭芷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