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阜再遇到王聲的時候，兩個人都是二十多歲。

血氣方剛的年齡，血氣方剛的心情，一個夢想著中興西北相聲，一個不顧家人勸阻毅然踏入相聲這個行業，在一次合作之后，從竹馬竹馬延伸出的情誼與難得的默契促成了一對相方。

苗阜跟王聲紅起來的時候，兩個人都是三十多歲。

已經而立的兩個人在一起互相扶持了七年，青曲社從無到有，從撂地演出到開起兩個園子，從在大雨中還繼續演出到被人尊稱老師，七年的光景過的緩慢，苗阜偶爾回想起來還能清晰的聞到兩人分吃的那包泡面的味道；七年的光景過的飛快，王聲甚至覺得站在自己右邊的搭檔還跟七年前一樣沒什么變化。

直到某天他翻出以前的照片，發現苗阜瘦了，老了。

不紅是死，紅是生不如死。

說的真對。

苗阜發現自己對王聲存有不能說的心思的時候，兩個人也都是二十多歲，血氣方剛的年齡，血氣方剛的心情。苗阜把話藏在心底誰都沒說，實在憋的難受就在家里看一部感人的電影，給自己一個流眼淚的理由，然后擦把臉走出家門，還是那個嬉笑怒罵的一身江湖氣的苗阜。

他也結過婚，婚禮上酒量很好的王聲竟然也喝醉了，他手里夾著一根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煙，問苗阜借火。

苗阜給他點上了，結局是王聲被嗆得直咳嗽。苗阜默默接過那支煙，抽完。

后來苗阜離婚了，他是想好好過日子的，但是總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然后他就這么看著王聲交了兩個女朋友。

王聲發現苗阜對他存著不一樣的心思的時候，兩個人都快三十歲了，不再那么血氣方剛，卻還是有一股拼勁兒。

苗阜結婚的時候，王聲覺得自己是真高興的，然而不知道為什么一向酒量很好的他居然喝醉了。后來苗阜離婚了，他往家里搬了幾箱啤酒，跟苗阜一瓶一瓶的喝，這次直到苗阜喝醉了他卻還是很清醒，然后就聽到苗阜把藏在心底最深的話說了出來。

那會王聲已經跟第一個女朋友分手，喝的暈暈乎乎的苗阜說完了就睡了過去，只剩下王聲坐在原地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天亮，王聲決定當做什么都不知道。

這條路，太難。

于是他交了第二個女朋友，最終結婚。

那天苗阜一早就到了，忙前忙后看起來比王聲還要興奮。

就這樣了吧，王聲想。

苗阜跟王聲之間的問題不能再被忽視的時候，兩個人三十五歲。彼時兩個人已經平安度過了那場富貴大劫，去園子的時間也更多，有一天后臺只剩下苗阜一個人，他把自己跟王聲兩個人的大褂收好，然后他盯著王聲的大褂出了神。

“聲兒啊，你知道我的心思嗎……”

身后傳來一陣響動，是站了不知道多久的王聲。

于是再不能逃避。

苗阜想說些什么，卻被王聲打斷了。

“我知道。”

說完這一句，兩人相顧無言。

苗阜懂了，王聲的意思他從來都一清二楚。知道，只是知道。

不會也不可能再進一步。

“那……還要繼續跟我一起說相聲嗎？”苗阜問。

在知道了我齷齪的心思之后，還要跟我同行一生嗎。

“說。”王聲答。

那是我們共同的夢想啊。

苗阜跟王聲疏遠的時候，兩個人都是三十五歲。青曲社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臺上兩個人依舊默契，臺下卻漸漸拉開了距離。竹馬竹馬的梗也不再說了。

那天青曲社剛拜了師的小徒弟站在門口，看到苗阜跟王聲打了個照面，兩人互相一拱手。

“王老師。”

“苗老師。”

就此無話。

苗阜跟王聲重逢的時候，兩個人都是二十多歲。苗阜跟王聲疏遠的時候，兩個人三十五歲。

那是他們一起相互扶持走過的，都是對方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