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又來開坑了。
首先是很重要的文前預警。
這篇文章不是傻白甜,過程可能會有點虐,最重要的,里面有出軌行為。
雖然只有一次并且也是被人設計的……但是請接受不了的一定要繞道。
之所以要寫這么一個出力不討好的故事……可能就是因為以前寫的文甜的虐的都是一個套路,想挑戰一下自己吧。
預警完畢。
最后,這篇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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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聲第一次看見苗阜跟那個男孩在一起的時候,是個晚上。
苗阜跟他說有個劇本的研討會要開,而王聲恰巧犯了懶病,窩在家里哪都不想去,苗阜就一個人出了門。結果王聲在家一個人待了一會,又無聊的想出門走走。他背著包戴著帽子去了自己常去的那家書店,一無所獲之后本打算回家,卻沒想到在書店旁邊的星巴克里,看見了苗阜和那個男孩。
其實他們只是對坐著喝咖啡而已,可是王聲就是莫名的知道,苗阜跟他對面那個白白凈凈的年輕男孩,一定有些不能說的秘密。因為苗阜這時的表情他太熟悉了,一種面對能被自己征服的生物的得意與驕傲,就好像幾年之前王聲剛答應跟他在一起時的表情。
王聲身后的路燈突然亮了起來,他背對著路燈溫暖的黃色燈光,皺著眉頭靜靜地看著星巴克里的兩個人。
他突然長嘆一口氣,心里有那么一種感覺。
終于來了。
苗阜跟自己在一起七年,終于還是沒能避過這七年之癢。
幾個月前,苗阜在外地的時候,曾經因為好奇去了當地有名的一間gay吧。就是在那間酒吧里,他第一次遇到了那個男孩。
男孩自我介紹說他叫趙榭,在這間酒吧里工作。苗阜那會已經喝得不知道今夕何夕了,他抬眼看著面前的這個白白凈凈的年輕男孩,薄唇粉面,劉海略微遮住了眼,沖著他微笑,眉眼彎彎。
像極了一個人。
他突然就有了想說些什么的沖動。
“我們家那位……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愛我……”
“對我從來都那么冷淡……”
“我甚至覺得……我都沒他那些書重要……”
“每次來外地都是我一個人……我一個……”
苗阜握著趙榭的手,湊到他臉跟前小聲地說:“他甚至……那方面都不主動……我他媽有時候真想給他下藥!”
趙榭一開始只是安靜地聽著,聽到這句他突然笑的特別開心,也湊到苗阜跟前壓低聲音說:“哥,我們這兒有點好東西,你要不要拿回去試試?保證你媳婦兒從此以后特別主動,再也離不開你。”
苗阜眨了眨眼睛,有些發愣。
趙榭揚起手,白色的粉末從他手里落進了苗阜的酒杯,很快便溶化得一干二凈。
他看得清楚明白,苗阜身上的衣服,還有手表,都價值不菲。這是個可以傍的金主。
酒吧里的音樂一向極盡曖昧纏綿,苗阜一口喝干了自己杯里的酒,盯著趙榭那一雙笑眼出了神。
他記得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趙榭俯在自己耳邊,輕聲說:“要不……咱倆先試試?”
第二天醒來的苗阜只想一巴掌抽死自己,他來不及分辨趙榭到底是什么人,便急匆匆地甩給趙榭自己身上所有的現金,只說了一句話。
“別他媽再來找我了。”
后來他回到了西安,整件事情自然是絕口不提的,最要瞞著的,自然是王聲。
他簡直無法想象如果王聲知道了這件事,會是什么反應。
可是王聲還是知道了,可是王聲還是親眼看到了。
王聲在原地站了大概有五分鐘,又仔細觀察著苗阜的表情,一起生活七年的經驗讓他更加確定自己剛剛的判斷。
他兩手無意識地互相揉搓著,星巴克里苗阜突然笑了起來,王聲突然就轉身走了。
他怕他再看下去,會忍不住娘們唧唧地掉眼淚。
王聲往家走的時候想了很多,他其實知道苗阜一直是個心思很野的人,不安于現狀,總想著更進一步,永遠不知道滿足,可是在他這兒,苗阜卻一直像第一次見到他一樣,不厭舊,心不野。
但是現在王聲只能苦悶地扯著嘴角笑笑,苗阜就他媽是那個樣。
等王聲回到家之后,他其實已經冷靜下來了。苗阜的PAD扔在沙發上,王聲走過去拿起來,輸入“821012”解鎖,又點開了微信,被置頂的聯系人是他自己,備注名寫著“我捧哏”,透著那么一股跟苗阜渾然一體的大大咧咧。
而再下面一位,苗阜甚至都沒有備注,王聲點開兩個人的聊天記錄,一行一行的看了下去。
他只是想確定一件他已經很確定的事,以免等會苗阜說他無理取鬧。
聊天記錄其實也沒多少,他很快就看完了。那邊的人幾乎每一句話都在極盡曖昧,而苗阜卻沒有明確地拒絕。
王聲把PAD放在一邊,卸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其實就算是現在,他也從未懷疑過一件事。
那就是苗阜愛他。
可王聲是個眼睛里揉不進沙子的主兒,就算苗阜跟那人沒什么,在他這兒,就憑著這曖昧不明的態度,也過不去。
門口傳來鑰匙響動的聲音,王聲下意識地繃直了身體扭頭看著門外,苗阜正回身鎖門,一轉過來就看到王聲沒戴眼鏡,坐在沙發上,雙眼微瞇,皺著眉頭。
“聲兒?你咋不帶眼鏡兒?”苗阜問,鑰匙被他當啷啷一聲放在了進門的鞋柜上。
“我看到了,”王聲頓了頓,“我知道了。”
這話其實很莫名其妙,可苗阜就是渾身一個激靈,瞬間明白了王聲到底在說什么。
“聲兒!聲兒你聽我解釋!”苗阜連鞋都沒換就沖到了王聲面前,他半跪在沙發拐角的地方想去握王聲攥成拳頭的手,卻又猶豫地收了回來,“你聽我說,我跟他真沒什么!就是上次去外地我他媽著了他的道!沒注意到他在酒里加了東西……”
而王聲的臉色幾乎在一瞬間變的有些發白,他站起身退了幾步,聲音有些不以察覺的發抖:“你是說……你跟他……睡過?”最后兩個字,王聲幾乎咬碎了一口牙。
其實王聲是一個挺開放的人,誰跟誰睡過誰他媽睡了多少個他都不關心,可是前提是,那人得單著,不能對不起自己的另一半兒。
苗阜腦子里現在只覺得一團亂麻,他眼睜睜看著王聲眼睛里從迷茫變成了……某種程度上的厭惡。
苗阜突然沒來由的想起,就是這雙眼睛,在臺上帶著笑意一直注視著自己,不知道有多少次,不知道有多久。
“聲兒,聲兒你聽我說……”
“就算你倆沒睡過,”王聲彎腰拿起沙發上的PAD遞到苗阜面前,“這里面的東西,我他媽也忍不了。”
他的語氣平靜極了。
苗阜突然就覺得,自己要失去王聲了。
當天晚上,王聲就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走了,而當他收拾行李的時候,苗阜只能一言不發的在他身后跟著他。
苗阜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開口。王聲打開門走出去的一瞬間,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喊了王聲的名字,他伸出手,拽著王聲行李箱的拉桿,卻又一言不發。
王聲沒回頭,只是用了些力氣把行李箱往前拽了些許,苗阜的手尷尬的懸在半空。
“苗阜,你讓我靜靜。”
王聲拖著行李其實也沒走多遠, 他給自己一好朋友杰子打了電話,坐了輛公交就到了他那兒。
結果杰子一開門看見王聲這陣仗嚇了一跳,他把王聲讓進門,嘴上慣是不饒人的損了句:“嚯,您這是離家出走了?”
王聲把箱子放在沙發旁邊:“是,免不得要叨擾您幾日了。”
杰子又調侃似的接了句:“怎么著啊,苗阜有了外宅了?”
要是按王聲平常的習慣,這時候不是說“他有外宅跟我有什么關系”就是說“呸,明明是我有了外宅嫌他煩。”
這兩句王聲都沒說,他只是動作僵住了那么一兩秒,又接著擺弄著自己的箱子。
杰子一臉不可置信的繞到王聲面前:“我操不是吧?苗阜那二十四孝好對象也搞這事兒?!”
“別挨罵了。”王聲說,聲音淡淡的。
杰子大馬金刀地往沙發上一坐,神色嚴肅:“不成,你得跟我好好掰扯掰扯這事兒。”
王聲斜著眼瞟了杰子兩下,又無奈的嘆了口氣:“你非得聽這破爛事兒?”
“嗯。”
“成,”王聲把右腳腳腕搭在左腿上,上半身像沒有骨頭一樣靠著沙發,整個人都流露出一種漫不經心的不在乎,“苗阜那王八蛋,跟別人睡了。”
杰子視力很好,能有1.5,所以他清楚地看到王聲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指尖深深地陷入了他的手心。
他知道王聲一貫是個嘴硬的主兒,哪怕心里再難受面上也不能露出一分一毫來,他更知道王聲面上越平靜,內里就越洶涌。這種時候不能勸,只能順著他說,說不就是苗阜出了軌么有什么大不了,沒了他這店還不歇腳了?只有這樣,王聲心里那股護短的勁頭才能被逼出來。
苗阜么,他自己說可以,別人說?不成。
可是杰子還沒來得及開口,電話就響了,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哼哼笑了兩聲:“追的倒是挺緊。”
“杰子,王聲是不是在你那兒?”電話那頭苗阜的聲音有些疲憊與茫然,杰子剛想開口否認,就又聽到苗阜說,“你別蒙我,他朋友的電話我都打遍了,就剩下你了。”
“……是啊,在我這兒,怎么了?”杰子說著,一邊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王聲一眼,卻看到王聲有些慌亂的移開了眼神。
“他這兩天嗓子有點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你讓他晚上睡覺的時候蓋嚴實點。”
“還有呢?”
“沒……沒了。”
“成,那我掛了啊。”
“等會!”電話那端苗阜的聲音變的急切,他猶猶豫豫地說了句,“你……你能不能把電話給王聲?”
“沒問題,可是他肯不肯接就由不得我了啊。”杰子的手機聽筒音量不小,苗阜說的話王聲其實都聽見了。
手機被遞到他面前,亮起的屏幕上通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很快屏幕又變暗了,而王聲終于是拿起了手機。
“喂。”他頗有些生澀地說,就好像兩個人已經幾年沒說過話了。
另一邊卻是長久的寂靜,可王聲似乎能聽到苗阜的呼吸,就像之前七年里每一個相擁而眠的夜晚一樣。
“聲兒……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不想聽我說話……那天我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話一旦開了頭就容易許多,苗阜語速極快地說著話,“那天那王八蛋給我下了藥,我以為他是你才……聲兒,你原諒我吧,我以后絕對不再犯這樣的錯兒了,你回來吧,啊?”
最后一個字,王聲幾乎聽出了懇求的意味。
“苗阜,”王聲打斷了電話那端喋喋不休的人,“咱倆在一起七年,你到現在也沒搞清楚我究竟為什么要跟你分開。”
苗阜似乎是被“分開”這兩個字嚇到了,什么都忘了說。
“我之所以要跟你分開,”王聲一字一句地說著,,“是因為你他媽在享受著有人追著你捧著你的感覺,你認為這是你有魅力的表現,我知道你跟那人之后沒什么,可是你不肯放棄這種享受,苗阜,你的心思跟以前不一樣了。”
畢竟在一起生活了七年,王聲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戳進了苗阜心里。其實享受追捧是每一個人的劣根性也是每一個人的通病,區別就在于,是否愿意自己動手把劣根除去把病治好。
“可是……”電話那端終于反應過來的苗阜慌亂地說著,“可是我愛你啊王聲。”
王聲嘴角彎了一下,像是要笑。
“我知道。”
然后他把手機遞給杰子,靠在沙發上仰著頭,手臂遮著眼,在心里默念著那句沒說出口的話。
也是因為你愛我,所以更不能原諒。
“那你沒什么事兒我就掛了啊。”杰子接過手機,也沒跟苗阜廢話,直接就給掛了。
什么玩意兒,杰子心想。
電話那邊,苗阜仍是愣愣地維持著聽筒貼在耳邊的姿勢,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恍惚間想起了一件事,他跟王聲,原定明天晚上在小園子演出,消息都在微博上散出去了,可眼下這種情況,演出勢必要取消了,王聲……恐怕也不樂意和自己站在一個臺上了吧。
苗阜撥通了大秦的電話,電話剛被接起來還沒等他說話,大秦就開口了:“哎,你跟王聲兩個人商量好的?他剛給我打完電話你就打,你倆有啥事兒一個人說不就行了。”
“他給你打電話了?”苗阜一愣,繼而又支支吾吾地問,“說什么了?是不是說演出……”
“說演出照常進行啊,還讓我跟你說一聲,怎么著你倆有事兒啊?那到底還演不演了?”
“演,”苗阜說,又語氣堅定地重復了一遍,“肯定得演。”
那天晚上臨睡之前,苗阜又接到了趙榭的微信。
“苗哥,咱倆明天在哪見啊?”
苗阜回了三個字,“不見了”。
然后他刪掉和趙榭的所有聊天記錄,拉黑了趙榭。
苗阜那一夜其實睡的不好,他總是反反復復的夢到自己和王聲之前的事情,明明都是些愉快的回憶可是他卻一遍遍從夢里驚醒,醒來之后身邊空空蕩蕩,便又得好久才能睡著。
將睡未睡的時候,苗阜迷迷糊糊地想,王聲肯繼續跟自己說相聲,也是好的。
兩個人定在尚勤路那邊的園子里演出,苗阜在家里越待越心慌,索性下午一點多就出了門,天色陰沉沉的,苗阜開著自己的大奔一路磨蹭到園子底下,鎖了車門就想往園子里走,沒想到剛上了臺階,就被一個從拐角突然轉出來的人攔住了。
“苗哥。”趙榭這一聲,語氣實在是奇怪,“你昨兒說那話是什么意思?”
而苗阜此刻只覺得厭煩,他其實是這樣一種人,平常玩玩可以,甚至還挺享受那種玩的感覺,所以后來趙榭聯系他的時候,他沒直接拒絕,甚至還存著那么一
絲僥幸的心思。可是一旦他察覺到這些不入流的人或者事情會影響到自己跟王聲的關系,便會快刀斬亂麻,斷的干干凈凈徹徹底底。畢竟王聲對他而言,遠不止是愛
人那么簡單。
因此他看見趙榭那張臉的時候,再沒了之前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心思,只覺得倒霉透頂,一股惱人的心火不由得就躥了出來。
“你怎么找到這兒了?”苗阜問,眉頭皺著。
趙榭掏出手機沖他晃了晃:“網上看來的。苗哥,你昨天走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么?怎么突然間……”說著話,他就想往苗阜跟前湊。
苗阜朝后退了一大步:“聽清楚了,我不陪你玩了,你從哪來回哪去,成么?”
趙榭突然就變了臉色,可讓他吃驚的是,苗阜的臉色也變了,只死死地盯著自己身后看。趙榭也跟著看過去。
王聲就靜靜地站在那兒。
戴著一頂黑色的洋基隊的帽子,穿著連帽的黃色棉襖背著雙肩書包,整個人有些年輕的過分,面無表情的看不出喜怒。
趙榭突然就明白這人是誰了,然后他突然換了一副表情,有些害怕似的就想往苗阜身后縮:“苗哥……他怎么來了?”言下之意,是苗阜約著他來的,而且是背著王聲約他來的。
“你他媽……”苗阜一瞬間有想掐死趙榭的沖動。
“他怎么在這兒?”王聲問,語氣平淡的好像在問今天的天氣。
“鬼知道,自己擱這兒等的。”苗阜說著又離趙榭遠了點。
“哦……”王聲略微拖長了聲音,“我說你也不可能蠢到把跟小情兒私會的地方定在園子跟前。”
這話一出,苗阜跟趙榭臉上的表情都有些不好看了。
趙榭似乎還有些不甘心:“你是苗哥的那位吧?真對不住,苗哥那天晚上喝多了,非得……”
“嗯,”王聲淡淡的應了一聲,“你給他下藥下的也有點多。”
要不是時候不對,苗阜說不定就真笑出來了。看起來這孫子還是沒弄明白,自己跟王聲的問題,其實跟他沒多大關系,他現在這樣,未免有些高看他自己了。
而王聲說完這句話就朝園子里走,快經過苗阜和趙榭兩個人中間的時候,他沖著苗阜說:“公是公,私是私,咱倆怎么樣且不論,你讓這么一號人杵在園子門口,社里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趙榭似乎是拿定了主意要讓這兩個人不痛快,便又開了口:“苗哥他肯定是……”
“我他媽問你了?!”王聲一聲怒喝打斷趙榭的同時又抬起腳狠狠地踹在了趙榭肚子上,趙榭吃不住勁,捂著肚子朝后退了幾步跪在了地上,疼得額頭上一片冷汗。
苗阜先是一驚,繼而下意識的伸手扶住了王聲的胳膊幫王聲保持平衡,至于趙榭那邊,他看都沒看一眼。
“撒開!”王聲幾乎是立刻就甩開了苗阜,他略激動地喘著氣,又補了一句話,“把他弄走。”
然后他頭也不回地進了園子。
苗阜從未見過這樣的王聲,或者說,他從未見過因為自己而發了這么大火的王聲。
“苗……苗阜……”趙榭仍是蹲在地上站不起身,王聲那一腳有多狠,苗阜一清二楚。
他從錢包里掏出一張卡,塞到趙榭手里:“里面有點錢,密碼821012,你該回哪回哪,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有錢。”
他站起身,回頭看了看天,還是那么陰沉沉的。
趙榭就那么被打發走了,或許是知道他在苗阜這里再也撈不到什么好處,又或者是被王聲那一腳踹怕了,總之是走了。
苗阜深呼吸了幾下,才推開了后臺的門。王聲就坐在正對著門的椅子上跟人聊著什么,笑的特別開心,苗阜進來的時候他帶著還沒散去的笑意掃了一眼,于是苗阜差點以為王聲是在對著他笑了。
那天晚上的演出苗阜本來很是擔心,他仍然記得有次剛從外地回來自己就被張楚他們叫去喝了個爛醉,第二天還安排要使賣布頭的活兒,就是那次演出,上臺之前王聲跟他幾乎沒說一句話,更是讓他差點下不來臺。
可是事實證明苗阜的擔心是多余的,兩個人這次的活兒使的規規矩矩,包袱該開的都開了,王聲甚至也會盯著苗阜笑,但苗阜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等到兩個人返場結束,王聲跟著他一起鞠躬的時候,他終于是想起了哪里不對。
這場活兒太規矩了,規矩到社里任何一對演員來演,都可以演出這一場的效果。
謝幕之后王聲在前苗阜在后,苗阜習慣性的想去拉王聲的手,卻在幕布拉起后昏暗的燈光里發現,王聲揣起了手,看著竟像是拒人千里的姿勢。
苗阜想,王聲肯繼續跟自己一起說相聲,也是好的。
等進了后臺,大家伙兒都沒走,鬧哄哄的說要讓班主和秘書長請客,苗阜哈哈大笑著說好,而王聲只是默默換好了衣服,背著包安靜地等在一邊。
一群人找了常去的一家店,而王聲跟苗阜的座位,自然被默認是挨著的。王聲側著身坐下,背對著苗阜的方向,可能是氣氛太過放松吧,沒人注意到他倆之間的異常。
酒過三巡,苗阜已經有些醉了,他端著酒杯搖搖晃晃繞到王聲面前:“聲兒……這一杯……我給你賠罪了。”
王聲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聽到這句話,他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盯著苗阜,酒桌上不知何時變得安靜極了,社里的人似乎終于是察覺到了有些不對。
王聲的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酒杯的邊沿,他突然輕笑了一聲:“我可擔不起。”放在桌上的酒杯仿佛生了根一樣,王聲并不打算端起它來受了苗阜的敬酒。
于是立刻有人打著哈哈岔開了話題,苗阜仰起脖子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白酒辣的他嗓子疼,眼睛也疼。
那天苗阜終于喝的酩酊大醉,被自己徒弟攙扶著塞進了車的副駕駛里。
“王老師,”有徒弟似乎還是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兒,“您不跟師父一起回去么?”
王聲戴著那頂帽子,帽檐的陰影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了,看著點你們師父。”
“王聲!王聲!”坐在副駕駛的苗阜突然撒了酒瘋,“王聲你跟我走……咱倆不跟珍友社干了……自己打天下去……”
似乎是好幾年前的夜晚了,那時有醉酒的躊躇滿志的青年摟著另一個人的肩膀,大著舌頭說:“我……我去珍友社……就是為了把你拐出來!拐出來咱倆好說遍全中國!”
那時另一個人還像今晚一樣清醒著,而他竟因為這一句話,也有了些醉酒般的不真實感。
眼前這人,說起將來的樣子,實在是太迷人。
冬天的西安冷風刺骨,王聲突然就清醒了,可是苗阜還在繼續發著酒瘋,早有徒弟輕拍著他的肩膀希望讓他清醒一點,卻毫無作用,苗阜仍是閉著眼,語氣急切地問著:“王聲……王聲,你跟不跟我走?”
就好像七年之前,他曾經忐忑不安地問王聲的問題一樣。
“走啊,小爺怕啥!”七年之前的王聲這么說。
社里的人圍著車站了一圈,卻沒一個人說話。只聽得到苗阜一句比一句急切的“你跟不跟我走?”
如果時光倒流,你還會像當初那樣,義無反顧的跟我一起闖天下么?
“我不知道。”王聲低聲說著,聲音低到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聽得清,“苗阜……你得讓我想想。”
那天是苗阜的小徒弟把他送回家的,而王聲沒等到車開走就一個人默默的去了公交站。
苗阜的徒弟車開到半路的時候,苗阜就醒酒了,他半睜著眼一言不發的坐在副駕駛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師父……你跟……”徒弟沒有把話說完,有些話說的太清楚,就是另一次傷害。
“暫時分開了。”苗阜說,聲音沙啞。
然而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暫時”這兩個字,究竟是多久。
他想起剛在一起的他們,彼此懷揣著對方最不得了的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們以為沒人會理解這樣一種關系,所以眾人面前,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敢交換,只有在臺上,王聲才能一直盯著苗阜,只有在臺上,苗阜才敢當眾拉起王聲的手。
那時他心里激動而又忐忑,那感覺甚至比后來兩個人坦白一切時還要清晰。
自己費盡心思排除萬難才得到的,又被自己親手推了出去。
何其可笑。
王聲后來在外面租了一間房子,跟杰子雖然關系好,可也不能總是麻煩人家。房子離尚勤路不遠,走路十幾分鐘就到,他搬家這事兒沒瞞著誰,社里老老小小也都知道了,于是很自然的,苗阜也知道了。
王聲搬進新家的第二個星期,晚上臨睡前他無意間往樓下看了一眼,那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大奔就停在樓底下,街邊的路燈壞了幾個,樓下昏暗的要命,襯得車里那明明滅滅的紅點明顯極了。
又在抽煙了,王聲想。然后他拉上了窗簾。
二半夜的時候王聲醒來了一次,不是因為噩夢也不是因為別的什么,就那樣毫無征兆的醒了,他扒開窗簾的一條縫看出去,大奔不見了。
王聲突然自嘲似的笑了,苗阜這混蛋,每一下都往自己軟肋上戳。
那之后每一周里總有兩三天,苗阜會在王聲樓底下待一會,其實除了房間里的燈光,他什么都看不到。
外地的演出基本不去了,小園子里倒是偶爾會演一演,四平八穩的使活兒,而觀眾似乎也沒覺察出什么不對,只要臺上站的是這兩個人,就能樂。而苗阜知道,他相信王聲也知道,兩個人的相聲,沒了以前的味道。
兩個人分開大概有半年的時候,王聲去參加了一次同學聚會,酒量向來很好的他那次居然喝醉了,滿酒桌追著跟人自拍,還伸手去揪別人的下嘴唇,有多年不
見的同學知道他跟苗阜的關系,笑著罵:“回家揪你家那位去!”王聲搖搖晃晃地找了個椅子坐下,才像反應過來似的沖那位同學豎起了中指,然后趴在酒桌上,竟
是睡了過去。
苗阜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打算睡下了,手機屏幕亮起,“王小二”這三個字似乎狠狠地砸在了胸前,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他劃了兩次才接起了電話,接完電話之后一分鐘內出了門。
喝醉的王聲不多見,苗阜想都沒想就開著車帶他回了家,把人扛下去進電梯的時候,苗阜有些驚訝卻又絲毫不奇怪的發現,王聲瘦了。
苗阜拿著熱毛巾給王聲擦了擦臉和身上,王聲其實還是有些意識的,知道配合著苗阜的動作抬胳膊動腿,苗阜費盡力氣把王聲攙進臥室盡量小心的讓他躺在床上,喝醉的王聲終于像是回過神來,眼神迷離地看著他問:“你是誰啊?”
苗阜正雙手揪著王聲的衣服下擺想脫了他的衣服好讓他舒服點,在這樣一個近似擁抱的姿勢里,他回答說:“我是苗阜。”
“哦……苗阜……”王聲小聲的重復著,然后他伸出雙手圈住苗阜的腰,腦袋在苗阜頸窩處輕輕蹭了蹭,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就不動了。
而苗阜一下子就紅了眼眶。
那天晚上苗阜從背后擁抱著王聲,胳膊圈著他的腰,和他十指相扣。
一夜無夢。
這一覺,苗阜握著王聲的手睡得很踏實。
第二天王聲醒來的時候,或許是因為頭一天喝的酒未完全散掉,整個人都仍是暈頭轉向的,他扒開橫在自己腰上的手,半夢半醒之間在床邊穿上了拖鞋,幾乎
閉著眼一路走進了衛生間。一捧涼水澆在自己臉上的時候,王聲才完全清醒過來。而他剛剛做出的所有動作與反應,都和從前的每一天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他跟苗阜一起生活了七年,這七年里,他們都已經把對方變成了自己的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沒法改,也改不掉。
王聲起身的時候苗阜其實就醒了,可他卻仍然緊閉著眼睛,甚至屏住了呼吸,靜靜地聽著王聲走向衛生間時拖鞋與地板摩擦出的沙沙聲,他聽到水龍頭被打開之后嘩嘩的水聲,再之后,就是一陣難捱的寂靜。
苗阜睜開了眼睛,卻仍然躺在床上沒起身。他聽到王聲像是要逃難一樣在客廳里收拾著東西,有什么堅硬的金屬物件被放在了茶幾上,隨后防盜門輕輕一響。
苗阜知道,王聲走了。
王聲知道,自己逃了。
而被放在茶幾上的,是苗阜昨天悄悄塞進王聲外衣口袋的家門鑰匙。
苗阜蹲在茶幾旁邊,握著被王聲放下的鑰匙,直到手心被硌的生疼。那是真的疼啊,苗阜這樣的一個大老爺們,都差點被硌出了眼淚。
那之后的一年多里,兩個人再也沒有這樣親近過。
甚至就連對活兒也都是在人來人往的后臺,一句接著一句,像是設定好程序的機器。兩個都默契的沒有說是為了什么分開,所以后臺里的老少爺們也只能看著干著急,他們比誰都清楚這兩個人不能分開,不僅是為了相聲,更是為了他們自己。
“有什么過不去的呢?慢慢的不就都好了么。”有人這么跟王聲說。
“我到現在都不信您二位能分開,真的。”有人這么跟苗阜說。苗阜嘆了口氣苦笑著,他自己也不信。
那年過年的時候,苗阜跟王聲兩個人仍舊是分開的狀態,春晚也因為兩個人再沒有任何碰撞的表演不了了之,除夕夜里,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苗阜想起了第一次上春晚時自己站在舞臺側幕邊上緊張的呼吸困難,而王聲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說:“角兒,你怕什么。”
對啊,怕什么。
苗阜撥通了王聲的電話,響到第二聲的時候就被接了起來,長久的沉默之后苗阜小聲的說:“聲兒……新年快樂。”
“王聲!”苗阜扯著嗓子喊,“新年快樂!”
“原諒我吧……”這一句,聲音又小的聽不清了。
電話那頭的王聲在漫天的鞭炮聲中像是出現了幻覺,他想起了在崔健的演唱會上給自己打電話的苗阜,那時周圍也是一樣的嘈雜,苗阜也說了一句自己根本聽不清的話。
“苗阜……”王聲說,“新年快樂。”
掛掉電話的時候王聲心想,苗阜你大爺的,你覺得誰能聽得清你說的啥。
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的過著,后來再有人問王聲跟苗阜到底是怎么回事兒的時候,他也能笑著回答一句:“分開了。”平淡的好像他根本不在乎一樣。
可是只有王聲自己清楚,就是因為在乎,他才會一直解不開心里的疙瘩,他需要的不是苗阜做什么,而是他自己,有一天能夠想通。
三十五歲生日的時候,苗阜執意哪都沒去,只讓自己的徒弟買來蛋糕,等到園子里的觀眾都走的差不多了,一眾人亂七八糟地坐在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舞臺前
面,被木頭拽著愣是沒走了的王聲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了,蛋糕被擺在最中間,早有機靈的少爺鬧騰著唱起了生日快樂歌,還翻出了隨蛋糕附贈的帽子給苗阜戴上,
蠟燭都被點燃的時候,園子里的燈被關掉,昏暗的燭光里苗阜閉著眼許了愿,這沒說出口的愿望,與王聲有關。
苗阜一口氣吹滅了所有的蠟燭,一眾小輩起著哄讓他趕緊分蛋糕,苗阜卻只是示意他們安靜下來。
“我有一個要求。”
“這蛋糕,讓王聲幫我切。”
這下所有人是真的安靜了,他們一句話都不說,只目光灼灼地盯著王聲。
“來。”王聲站起身艱難的穿過七扭八歪的椅子,接過苗阜手里的刀子,他一下下切開蛋糕的時候,兩個人看起來竟像是肩并著肩了。
蛋糕很快就被分給了每一個人,王聲也還是坐在了自己原來的位置上,離苗阜遠遠的。
社里的少爺們慣是喜歡鬧騰的,蛋糕沒吃幾口就開始互相嬉鬧著抹來抹去,壽星自然不會被忘記,有人趁著苗阜不注意從后面反剪了他的雙手,一大塊蛋糕就
被糊在了苗阜臉上,白色的奶油,黃色的帽子,讓苗阜顯得滑稽極了,糊他奶油的人顯然一點都沒留情面,苗阜手忙腳亂地抹掉鼻子周圍的奶油,卻仍舊有點呼吸困
難。
一切的一切,都跟五年之前沒什么兩樣。
五年之前的那個晚上,王聲一手給苗阜操辦了三十歲的生日,那天苗阜跟他一起說了一次杯酒人生,說的暢快淋漓。
“酒色財氣四堵墻,許多迷人里面藏,誰能跳出墻之外,便是神仙不老方!”
那天最后的四句詩,是什么樣的遲急頓挫,王聲還記得一清二楚。
酒色財氣是墻,是苗阜的墻。
而自己呢,王聲突然想,不也被自己心里的圍城困住了么。
苗阜還愛他,他也還愛苗阜,不就足夠了么。
這就是兩個人能同行一生的全部理由啊。
那困著王聲兩年的墻,轟然倒塌。
正低著頭費力的抹著臉上奶油的苗阜,突然感覺自己左邊的袖子被人輕輕拽了拽,一只白凈好看的手把紙巾遞到了自己面前。
“苗阜,把鼻子伸過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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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故事就這么完了,可能最后會覺得倉促,王聲怎么就輕易地原諒了苗阜,但是在我一開始的設想當中,后來兩個人分開的原因就是因為王聲過不了自
己心里的那一關,他人為的給自己設定了決不能逾越的底線并且固執的堅守著這個底線,哪怕這個一開始就設定好的底線會讓自己和其他人都痛苦。所以只要他自己
意識到這個底線其實并不是非得遵循的,他跟苗阜之間就不存在多么大的問題了。而苗阜無疑是愛王聲的,可是他不完美,所以會因為別人的奉承洋洋得意,但是不
需要置疑的是,他倆互相都愛著對方。畢竟一開始的設定里,出軌只是被人設計的。
其實想寫出更多的矛盾沖突,無奈筆力不夠。
將來如果有時間,還想把這個故事再好好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