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走吧!外面還在下著雪,車在路上也不能走快了,抓緊時間,我先下樓等著你。”
原先一直坐在沙發上,低頭翻弄手機的爸爸,忽然一邊迅速站起來,一邊和衛生間里正在捯飭頭發的依依說。臨出門時,又回頭添了一句,“抓緊點時間,我先去熱熱車,今天可不比往常?!比缓筠D身出去了。“咚咚”的下樓聲打破了瞬間的寧靜,依依不由自主的也加快了手頭上的工作。
身份證,零錢還有重要的簽證,依依再次仔細查看后,一起放入一個小包內,隨即將它斜跨在腰上。
在她的雙腳即將邁出家門的那一刻,依依忽然心頭產生了涌動,那是一種說不出的留戀和傷感,五味雜陳,她再次回頭認真打量一下自己曾經熟悉家的每個角落。
再過兩個小時,依依就要在另外一個國家落地了。在異國他鄉,那里與她彼此相愛的人在翹首盼望,還有安排好的工作在等待著她。
作為從小到大沒有離開父母的依依,未來是憧憬還是別樣,這些事情以后都需要她獨自去面對了。
而這些熟悉的家的味道也將和她漸行漸遠,依依在這一刻感到了萬分不舍。她小心翼翼地輕撫著掛在門口掛衣架上父母的衣服,環抱在胸前一會,然后輕輕地帶上了家門。
想到不平凡的這一年,她做過無數次努力掙扎,渴望離開這個家,如今可真要脫開了,她的心中卻像那四月的雨那樣,纏纏綿綿,不知所以然,再次瞧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她不得不快快的走下樓梯,空當當的樓道里只有她咚咚的皮鞋聲在回旋。
爸爸已經在車里等待她一會了,也許媽媽不愿意面對分離的情景,她借故臨陣逃離了,依依心里明白,其實媽媽沒有勇氣面對女兒離開才是真的。
車里暖暖的風給了她瞬間的溫暖,想到爸爸這溫馨的舉動,她的心更添一絲惆悵。不知怎么回事,當她竭盡全力爭取到她所希望這一切結果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絲失落感,難道真的是自己做的不對嗎?是不是自己太過自私了?
車慢慢駛出了小區,在駛出的那一刻,依依再次扭頭看了一眼她曾生活多年的小區,這里曾承載過她的夢想和追求。
外面的雪花漫天飛舞,凌亂的飄向廣袤的大地,這情景很像她此刻的心情。爸爸一聲不響的開著車,似乎只有開車,才是他目前關注的焦點,沒有發生自己這個戀情的時候,她和爸爸有很多話題,譬如,如何穿衣打扮,如何待人接物,如何處理突發狀況,還有很多……以至于經常惹得媽媽心生醋意,可是今天在這種難得的兩人相處時刻,反而無從和爸爸說起。
坐在后座的依依,第一次有機會能靜靜地、細細觀察著朝夕相處二十幾年的父親,父親后腦勺上不時閃動著那淺淺淡淡的的白頭發,讓她心頭涌起一陣酸楚,空蕩蕩的車里靜悄悄,只聽到車輪不時和減速帶接觸的聲音,面對即將坐飛機離開的依依,爸爸竟然也用沉默不語代替了。
他們的目的地是青島的流亭機場,在那里,她將坐上去韓國的班機,等待她的是韓國的男友還有已經找好的工作,她不知道再一次回來將是什么時候。
依依正在低頭天馬行空的時候,忽然爸爸沉沉的一句話打破兩人的平靜:“你到了那里,先要給我報個平安,我回家后會等著你到達的消息?!薄班拧保斑€有,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事就快給我打電話,即使去不了,也得讓我先知道”,他的話讓依依聽著溫暖而有力度,她恍然間感受到了來自父愛的力量。末了,爸爸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在依依的記憶里,爸爸的話一直不是很多,但是他說的每句話,都讓自己覺得猶如千斤一般。
一路上,依依和爸爸各自懷著異樣的情感,長長的路上,留下了惆悵和不舍,一個小時后,他們的車很快就到達了機場的位置。
車停下的那一刻,依依忽然感覺分離就在眼前。她有了一種更為沖動的感覺,讓她的內心越來越強烈,她很想在此刻對爸爸說上自己的心里話:“爸爸,其實我很愛你,我去韓國,并不是我的心里沒有你!我永遠都是你的女兒?!笨墒窃挼阶爝叄瑑认蚓髲姷乃€是猶豫半天,一個字也沒有支吾出來。倒是爸爸面對她說的一番話,瞬間讓她熱淚盈眶,最終讓依依沒有控制住自己,用手捂住臉嗚嗚哭了起來。
他面色凝重緩緩的對著依依說:“在你踏入他國的時候,你要記住,咱家的門永遠向你敞開,只要你感覺委屈,你就趕快回來。其實這一年來,我們和你的矛盾、最大的分歧,也就是不同意你去韓國的原因,無非就是覺得你離家太遠了。爸爸就你一個女兒,擔心你獨自在外吃苦,那是一種鞭長莫及的痛呀!”爸爸說這些話的時候,已淚水漣漣,也許這多半年的郁悶和焦慮不安,今天終于面對即將獨自去韓國的女兒一哭而快了。
“如果你在中國,”他低聲說“無論你在哪個角落,我們都可以去找你,我在中國有很多的朋友,你受委屈的時候,我隨時都可以去接你,帶你回家,我會讓讓你平平安安的,但是要是你去了了國外。”爸爸再次痛苦的搖著頭和依依說。此刻的依依真想大哭一場。
原認為爸爸會在候車大廳外放下依依,不再前行了。沒有想到,他卻堅持要陪她到候機大廳,他們倆默默走著,到達安檢處,依依跟父親揮手道別,穿過檢查站,重新裝好物品,準備登機。
就在這時,依依回頭一瞥,她竟然看見爸爸還呆在安檢口目送她離開,爸爸的那個形象依依將永遠銘記在心里,他的臉上充滿著愛意、恐懼和失落,依依知道他擔心的理由,他已經無法保護自己的寶貝女兒了。
這種情緒一直伴隨著依依升空飛行,獨自一人坐在飛機上,依依千頭萬緒,她想起和爸爸半年來的點點滴滴,她想起了和爸爸的朝朝夕夕……
爸爸的文化并不是很高,這是她在老家聽她奶奶無意說起的。當時因為工作需要,需要全家調動回山東,唯一不足的就是由于語言不適應,導致她二姑和她爸爸高中倉促畢業,為此奶奶一直深感愧疚??v然這樣,爸爸那獨特的愛和對她的要求并不差起別人,自小到大,爸爸對她寵愛萬千。她盡情享受爸爸傾灑給她所有的愛。
唯獨她在上大學時,談了個韓國男朋友,讓爸爸很不滿意,他和她大發雷霆,他和她苦口婆心,甚至有很長時間爸爸三番五次的給她講了閨女遠嫁的利與弊。
但正處在熱戀期和青春期的依依完全沒有考慮到父母的感受,尤其是爸爸看到他自己畢生的所愛的女兒漸行漸遠的時候,縱然用盡全力地勸導放棄她那個愛情佳話,但是那時的依依已經鬼使神差,堅如磐石的依舊堅持。
那時候,本該親密互動的父女關系因為戀愛事的原因跌到低谷,每每大學放假的日子,也是依依最痛苦的日子,她不愿面對父親冷若冰霜,可是又放不下已經相戀的韓國男朋友。
那時她是多么盼望逃離這個似乎已經拋棄她的家,母親雖然沒有和父親那樣對她橫眉冷對,但是面對她的時候也是愁眉緊鎖,淚水婆娑,仿佛她一走,天就塌下來的感覺??墒菫榱四欠輬允氐膼矍椋酪篮透赣H就是這么樣僵持著……
尤其是最后當父親聽到依依最終做出去韓國決定的時候,他沉默了好長好長,長久的沉默曾讓依依感覺到可怕。她擔心爸爸沉默后的爆發,但是事情并沒有和她想像的那樣。
許久爸爸才說了一句話:“只要他真心愛你就行?!币酪揽赡苓@輩子都忘不了父親那一刻的樣子,強勢又絕望,他身體前傾,咬著牙,眼睛瞇成一條縫,他很想在依依的臉上搜尋表示后悔,表示放棄的跡象,但是他沒有找到。
父親地努力還是沒有拗住依依,終于在某一天喝的酩酊大醉的時候,哭著和依依說:“你只要幸福就行,爸爸只有給你祝福。”
得知父親終于同意了他們的戀情后,她第一時間告訴了遠在韓國的他,他也在苦苦等待這個結果。在他聽完依依地描述后,沉默了半響說:“我一定會好好待你,你爸爸愛你,我也會好好待你?!?/p>
不久之后,在確定了去韓國上班的日期后,依依才在在網上定了最后一天的機票,她把走的時間盡量拖延的不能再拖延,盡可能把留在父母身邊的時間長一些。唉,誰能想到,直到最后一刻,她才有如此強烈的念頭。
在爸爸的意念中,一直認為依依去了韓國,就會離他們遠了。
可是爸爸你可知道,當她踏在異國土地的那一刻:她已經意識到:自己特別特別對不起自己的家人,對不起自己的父母,尤其對不起特愛自己的父親,他想到了爸爸,每次面對自己需要的時候,一句話,最好的。她想到自己上晚自習,爸爸冒雨等著接她回家的時候。想到爸爸得知自己終于以高于錄取線被心儀已久的大學錄取時,遠在外地出差的他,舟車勞頓連夜趕回家的時候。她還想到,當初和他針鋒相對,說爸爸太自私的時候,可是在這一刻,她驀然看到很自私的卻是自己!她曾是爸爸心目中的寶貝女兒。
不過,她希望父親相信她的未來生活,女兒一定會好好發展,報答父母親的養育之恩,依依在心里默默地對她自己說。她愿意將這份悠悠的父女情深藏起來,放在心底,也放給未來的自己……
幾年以后,依依終于通過努力打拼,在韓國開了自己第一家公司,而她和男友的愛情也帶著父母親的祝福水到渠成。
就在前不久,依依成為了母親,她也有了自己的女兒,角色轉換,學會換位思考的她,再次切身感受到了當年父母親面對自己選擇的矛盾心情,她為當年的自私行為而深感愧疚。
“可憐天下父母心”,依依在這種時刻,真正感受到了這句話的含義,她開始將心比心,“理解”和“成熟”讓她更加珍視自己和父母親的關系。你會看到:經常在閑暇時間,依依和父母親視頻的畫面,簇擁自己女兒和父母親談笑,每逢過生日、過節依依都會給他們送上女兒的禮物,漸漸的依依慢慢找到很久很久以前和父母親密的那份情感,只不過,依依現在除了感受這份親情外,還多了一份對親人的責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