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很多人寫有時代感的小說,哪怕是架空小說,也力求做到“古色古香”。但是因為功力不夠,總是時代感與現代感夾雜,讓讀者出戲。
有些地方讀者覺得奇怪,是作者用的詞匯確實古代就在用,而讀者以為是新詞匯,以為看著看著忽然被一個詞拉回了現代。比如我之前看一篇唐代背景的小說,里面的古人直接稱呼醫生為“醫生”。
一般人寫古代的小說都叫“大夫”,其實這不論在現代還是古代都是比較口語話的說法,甚至只在部分地區使用。而用“醫者”,又有點太文言化了,畢竟是用白話文在寫作。有讀者嫌“醫生”太“現代化”,那篇小說的作者就特意說明,唐代就有了“醫生”的說法。
還有些就完全是作者自己水平不夠,只能在自己的句子里硬生生加入一些“時代感”很強的詞匯。然而又做不到完全,反而是讀者好好的文字看著看著,跳出來一兩個生搬硬套的“仔細你的皮”,簡直只有突兀感而無時代感了。
讀者不懂的地方作者可以加以解釋,作者不懂的地方就只好先傷害讀者再傷害作者了。我也見到一些比較折衷的做法:比如想寫武俠小說的,就干脆寫成黑道小說;想寫宮斗小說的,就干脆寫成職場小說。小說的主線和情節不變,同時少了許多穿幫的地方。
還有些小說,自己習慣什么語言,就用什么語言,讓人覺得很舒服。只要故事寫得好,讀者自然可以感覺到時代感。
要做到全書達到時代感的風格很難,畢竟不是用的生活化的語言。但一旦成功,也是小說的特點,所以還是有很多作者朝這個方向努力。包括我自己。不敢說全文都怎樣流暢,但我想,一些細節還是可以注意一下的,比如說取名。
就算通篇用大白話寫的時代小說,取名上也不得不考慮時代感。
因為民國以前,平輩之間都以字相稱,所以《探·情》里每個人物都是有字的。
又因為古人按輩排名與字,因此一個家族親或堂兄弟之間的名和字都有著同樣的部首,比如蘇軾蘇轍,分別字子瞻子仰。“軾”“轍”同部首,“瞻”“仰”近意思,雖不同部首但字都以“子”開頭。又比如《紅樓夢》里的“文”“王”“草”。
講究一點的人家,女孩子也是要按輩分取名的。比如寧榮二府,文字輩有賈敬、賈赦、賈政,黛玉的媽媽和他們同輩,叫作賈敏。
所以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的時候說到寶玉那一輩四個春的名字就說了,因為元春生在正月初一,特意沒有按輩分取名。而后來生的三個女兒,就按照元春的“春”字排了。為什么不按“元”字排呢,大約因為沒有元春那樣的生辰,不敢用這么大的字吧。
其實明以前還是會有“大”的名字的,比如王羲之女兒王神愛,比如蕭太后蕭觀音,我記得還有個女孩子叫鄧猛女的。明開始大約禮教嚴格了,大家的性格也是越來越內斂了,就開始叫比較樸素的名字。大約也有怕名字太大養不活?
當然也有些不走尋常路的,但兄弟之間的名字還是要一眼可以看出來。比如在《案藏殺機》里我就看到,清朝的方拱乾,給兒子們取名按照“文頭武尾”,即名的第一個字以一點一橫開始,和“文”字一樣,第二個字以鉤結尾,和“武”字一樣。六個兒子分別叫方玄成、方亨咸、方育盛、方膏茂、方章鉞、方奕箴。放在一起看,也是整整齊齊的。
我就玩不出這么多花樣,注意到單字部首相同,雙字第一個字部首相同,名與字之間又有聯系,就覺得可以了。
比如王素君,她的名是若。她哥哥王蒲,字素恒。堂兄素杭,名葦。都是草字輩,字以“素”開頭。蘭若香草對應君子,蒲葦堅韌對應恒心,都還過關。一葦杭之更是省事,我打算下一篇小說寫一個人名“葦”,字“杭之”。
李景仁,名澤,他哥哥李慕仁,名泓。智者樂水,仁者樂山,名為水而字景慕仁德,也表達了父母對兒女的殷切期望吧。
又陳少文,字謙武,文武上都很謙虛,而實際上是個文武雙全的人。
還有一篇宋朝背景的小說中,有個女孩子姓容名賦,字見君。既見君子,容我賦情。后來她認了她的父親,改名叫姚容賦,名與字也說得過去。
總之,名和字之間,或者是補充關系,比如一個人,名young,就可以字simple。又或者是對應關系,比如名angry,字excited。
我個人比較傾向于用一些樸素的字,玄幻色彩太重,太輕浮的字,實在不適宜用在古人身上,其實用在現代人身上也怪怪的。
有時候為了人物的身份,即使主角也要刻意使名字“俗化”。比如《仙劍奇俠傳二》里的王小虎,他父親本來就是一個村夫,又怎么給兒子取一個酷炫的名字呢?
寫了這么多,謝謝你們看,下一篇打算寫古代的一些稱呼問題,也歡迎大家一并指導。
剛才看到逸川老師的文章《春秋時期的女子究竟該怎么稱呼》才想起來姓+名或者姓+字的用法也是戰國乃至秦漢才開始用的,至少《戰國策》里的男子已經是姓+名了。關于春秋的“姓”與“氏”,這篇文章寫得非常詳細,還作了圖,比我都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不過我的既然已經寫了就不刪了,給外行看看熱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