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歸寧,快看,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我看著它照在我的筆尖,在墻上投出明閃閃的斑點,興奮地回頭朝他喊去。
“哦”,他在身后摸著他的籃球,而后用食指頂起來,開始轉動,我便盯著它看,看到明明滅滅的光點在它上面移動。
“你不去上課嗎”,我想起來他好幾天沒去上課了。
他斜睨了我一眼,仿佛我問了個多么愚蠢的問題。他扭身的時候我忽然看到他脖子上有道淺淺的疤痕。沒來得及回頭,我撞上了他移回來的目光。
“身上更多,想看嗎”他忽然起身向我走來。下意識地,我往桌后躲了躲,碰到了桌沿,他忽然俯下身,在離我很近的地方站定。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言晞”,他呼出的鼻息噴灑在我的睫毛上,我覺得有些癢,使勁地忽閃著睫毛,他晦暗莫測的眼神里似乎藏著一絲危險的東西,我低下頭不敢再去看他。
如果我不敢看何逸是因為他太過于美好,那么我對許歸寧的逃避則來源于對他眼中危險的有意回避,不過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會知道,我回避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我深切地知道我會被一切我能承受的危險所吸引。
看見他的身影漸漸離我遠去,我松了一口氣。我重新翻開物理書,手中的筆由于許久的習慣竟無意識地寫了一個人的名字,在一串物理公式中顯得格外醒目。
“言晞”,我聽見許歸寧叫我。
在我回頭的瞬間,只看見一雙亮而黑的眼睛,沒等我看清楚,只感覺后腦勺被人一使勁,許歸寧的唇便落下來,我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忘記了思考。
直到幾秒后,我的大腦才重新運作起來,心咚咚地跳著,我使勁地推開了他,“你混蛋許歸寧”,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不覺得太晚了嗎”。
奇怪的是我并不生氣,這種感覺讓我心慌,隨后我開始真的生氣,許歸寧看到我的表情后,漸漸收起了玩鬧的笑容。
直至他的目光忽然變得可怕,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串物理公式中的名字大得觸目驚心。
“許歸寧”我裝作生氣的樣子看向他。
“我出去一下”,我看著他的背影竟然想要追出去解釋,最后殘存的一絲理智壓制了我。解釋個鬼,他連誤會怕都懶得誤會。
他的目光分明是嘲笑嗎?我死死地抓著門把手,不明白好好的一天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同一時刻,我的好姐妹爾朵在課后收到趙驍的短信,她盯著短信發懵,趙驍馬上要轉學了,她竟然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課后她氣勢洶洶地要去找趙驍時,正好看到他媽媽走進了辦公室。
“李老師啊,麻煩你盡快給我們趙驍辦理一下好不好,最好后天就能走”
“趙驍媽媽,這個手續都是有程序的,這樣吧,你盡快將資料交全”
“趙驍媽媽,你為什么這么著急要讓趙驍轉學呢,這是他的意思還是?”
“李老師,按理說我不應該給學校提意見的,可是你們對學生早戀似乎并不在意啊”
趙驍媽媽越說越激動,“我可不想讓一些品行不好的女孩子影響我兒子的未來”
站在門外的朵朵腳步顫抖著,后來的話一句也聽不清了。
品行不良的孩子,原來從一開始就帶著這樣的判斷,那所謂的原諒該不會是為了避免他們更多的接觸吧。
朵朵哪里受過那樣的委屈,掏出手機將趙驍拉進了黑名單,轉身回了自己的教室。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品行不良了,怎么就會影響趙驍的未來了,論學習,她的成績比趙驍還好一些,她托腮發呆。
“朵朵,門外有人找”,第一排的語文課代表回頭叫她,她在座位上不動。
語文課代表回頭看她一眼,結果看到那個男生沖進教室,連拖帶拽地將朵朵拉到教室外面。
她扶一扶眼睛,“忒巴,現在的男生都這么霸氣了嗎”,然后回頭繼續寫題,偶爾還不忘向門外瞥一眼。
“你怎么不接電話啊”,趙驍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朵朵面前的光。
她冷冷地說,“你都要轉學了不是也才和我說嗎”
“我還沒同意呢,是我媽堅持要我轉的,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經了”
“什么犯神經,挺好的,反正我也很想好好學習,這樣你也不用整天在我面前晃悠影響我學習了”,朵朵幾乎是吼著說完這段話,趙曉詫異地看著她。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他后退一步,“我說呢不接我電話,原來是想著讓我趕快轉學,好不再來煩你”
“對,你說的都對,我就是這樣想的,知道了還不滾”。
正好伸出頭去往外看的語文課代表,只看到一個男生的拳頭打在了墻上,隨后兩人不歡而散。
朵朵紅著一張臉走進了教室,趴在座位上,將臉埋在胳膊里久久地沒有抬起頭。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品行不良的學生,甚至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大冷天的,朵朵下課后沒有回家,約我在校門口見面,我順便悄悄回家了一趟,爸爸讓我再堅持兩天。
她抱著我哇哇大哭,我不斷地拍著她的背安慰她,“別哭了,你現在簡直就是一個瘋子”
“我都這樣了,你還取笑我?”,她抽噎著問我,“對了,你究竟住在哪里啊,我路過張遠家,你不在那里”她抬起頭,一副我敢騙她就豬狗不如的委屈樣。
“好好好,我說了你不要驚訝啊,許歸寧,那兒”。
“什么”,看著這個剛剛點頭隨后便用兩百分貝叫出聲來的她,我當場槍斃她的心都有了。
“你們,怎么會,你不會是……”
“想什么呢,沒有,寄住,懂嗎,唉呀當時真的沒地方去了”,我有點惱火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她。
“帶我去看,然后搬走,你怎么能和那樣的人在一起,”她拉著我,一臉正氣的模樣,仿佛剛剛哭泣著說失戀的人不是她。
許歸寧一個人站在不遠處,我剛想叫他,便看到旁邊又過來幾個人,“寧子,把這孬種給你帶來了,他媽的,讓老子一通好找”。
我拉著朵朵后退了幾步,站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朵朵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仿佛前面站著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她的眼神刺痛了我。
許歸寧抬起腳便將面前的男生踢倒在地,隨后對著他的的肚子又是一陣猛踢,他抓著他的頭,不斷地揮舞著拳頭,完全不像我認識的人,也或許我根本不認識他。我只覺得我的心一沉再沉,憋悶得快要無法呼吸,我只得緊緊地抓著朵朵的手。
過了一會兒,旁邊的一個人忽然過去攔住了他,“寧子,算了,一會打死了怎么辦”
“你他媽別管,”那個上去勸架的人被推翻在地,我的手心開始冒汗,雙腿發顫,我回頭央求著爾朵,讓她離開,不知為何我一點也不想讓她看到這樣的許歸寧。
隨后我緩慢地向那棟房子走去,很快便想起來我沒有鑰匙,便又立在原地。
“寧子”,許歸寧回頭看見了我,愣了一下,舉在半空中的拳頭再一次落下,我迅速地扭回身不愿意再看他。也許只要再一次,有些東西便會破碎不堪。
“滾,你他媽再敢出現在老子眼前,老子弄死你”,許歸寧的的拳頭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停住,隨后將那個人狠狠地推開。
經過我面前時,我只看到了他充滿恨意的眼睛,血紅血紅,就像第一次見他時那樣,讓人不禁心頭發寒。
他越過我徑直走向了房子。
“你是言晞吧”,二凱經過時在我身邊停住,“寧子最近沒發生啥事吧,”隨后像是自言自語般,“以前沒見過他這樣啊”。
我的心重重地一磕,不可能,隨后跟著他們進了屋內。
許歸寧坐在沙發上,二凱身旁一個男孩瞅了瞅沒地方可坐,便扶著桌沿一跳,我眼巴巴看著我的書即將慘絕人寰,剛想制止,一聲呵斥嚇得那個少年瞬間石化了。
“你他媽給老子滾下來”,許歸寧盯著少年,我看著他雙手撐著桌沿,屁股在離桌面還有幾厘米的地方騰空著,二凱朝他使了個眼色,少年便重新瀟灑地跳下來。
我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洗手間關上門,然后等著他們離開。我聽不到一點聲音,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否離開了。
“言晞,言晞”,直到許歸寧在屋外重重地敲門,我才知道他們已經走了。
我坐在沙發上,他坐在床上,我們彼此沉默,我深知我想問的他不會說,他也深知我不會問。
“你……”我試探地看向他,沒發覺我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過來”,他拍拍他身旁空著的地方,我猶疑地過去坐下,隨后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條細細的繩子,沒等我看清楚它便掛在了我脖子上。
我低頭朝它看去,是鑰匙,明晃晃地在胸前躺著,有那么一瞬間,我感覺心里的某個地方柔軟得丟盔棄甲,像那年夏天忘記關掉的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仿佛會淌滿整個心間。
它清涼,安心,很久之后我還會記得那一刻的感覺,只不過當時的我并不知道那便是動心,盡管它是如此的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