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時常想起一人,沒有任何緣由。
事實上,我與她的感情并不算深厚,更準確的,彼此之間的淵源只能算作是途經或是稍作停留,所以我常認為雙方更準確的定位是“過客”。我曾經把記憶里所有關于她的細細整理了一遍,每次零星幾天,最長也不過半月,非要算,合起來也就一兩年的光景——真是個令人心酸的數字。這一兩年里,大部分的時間還被擱置在了記憶的角落里,兀自生灰、褪色,如今再也找尋不起。
我記得,瓦窯山,是她的名字。
瓦窯山
是她的名字
路邊的野草換了一茬又一茬,由綠轉枯,被掩進塵泥,又由衰轉盛,轉眼猗猗碧色。
但是我不知道她在正規的書面語是否就是這個名字,還是只是我的音譯而已。
她在世間默默無聞地存在幾十年,或許已經是百年,在也許同樣年齡的老屋或樹木的見證下,一日又一日,安靜地跟隨時光的步伐,像個內斂的人兒般沉默不語。路邊的野草換了一茬又一茬,由綠轉枯,被掩進塵泥,又由衰轉盛,轉眼猗猗碧色。樹木年輪加了幾圈,人來去又換了幾撥,她始終被人遺忘在角落。
時光真的是隔了太久,久得我只留下對她的幾段零星記憶。
古樸的石板凹凹凸凸,泥路被踩得堅實,不安分的天胡荽和尖葉苦菜從石縫里擠出來,兀自直直地挺立。小路一側十幾米高,儼然居高臨下的姿態,是好幾家緊緊挨著的房子,剝落了墻皮,淡褪了顏色,卻鐫刻著時光的印記,像是歷經滄桑后,清心寡欲的老人。
兩棵要三四人才能圈得過來的大樹,默默守護在一旁,忘了叫什么名字,是梧桐還是什么的,只知道人們給它們掛的名牌上,記載著它們已過兩百的年齡。粗糙的樹干,滲透著沉重的歷史的印記。
物質世界的風吹過,帶動了枝頭細嫩的些許枝柯,打破這久違的沉默。
有一間不大的佛堂,供奉著一些說不出名字的佛像,小時只覺張牙舞爪、面目猙獰,白天看了晚上甚至都有噩夢。如今再看,依舊不覺得他們好看了些,卻不再害怕。只是那上面褪了的顏色讓人有些心酸,燭臺上燭淚積了一層又一層,新鮮的燭淚壓著已經變得深紅的燭淚,細細沉淀著沉重的光陰,壓得人心頭喘不過氣。
留在這里的老人拄著拐杖,踩過落了滿地的黃葉,安靜地守候著這一片從未離開過的土地。一群老人,一個老村莊,在這個地圖上都尋不到的角落里,孤孤單單地相依為命著。
想想外婆還在的那個時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在這片土地上撒開腳丫子奔跑,追得整個村莊的狗都開始亂吠。幾個同齡的小孩,跟我一起唱著歡快的兒歌。每日傍晚時農村特有的炊煙,和著晚風,一邊升揚,一邊微微搖擺。還有遠處山后落下的那輪金黃,像是愛吃的荷包蛋黃。
多么美好的場景。
不過今天,外婆已經不在,我也忘了兒歌的歌詞。
我在前幾年回過一次那里,憑著小時候殘存的一點印象,竟然還能摸清路。獨自沉默著走遍所有小路,爬上所有臺階,觸摸著她所有的蕭瑟與孤寂,心頭一痛。
狗吠聲是那里最嘹亮的聲響,不過同樣只有零星的幾聲。人少了,它們怏怏地曬著太陽,見著我,突然來了精神,沖著我“汪汪”了幾聲,一會兒又像是回過神來,懶懶地又趴下了,耷拉著眼皮,不再理我。
莫非這狗也被這里的一切感染了?
又偶遇一村中的老人。
兒時喜歡他家的地瓜干,嚼著頗有勁道,常常一去便要抓上一把走。不過如今再見,他佝僂著身子,臉上布滿了皺紋,青筋如虬,已不再記得我——那個當初每天被他抱著的女娃娃。我在他的耳邊大聲說話,他只是有些遲緩地搖搖頭,表示聽不清楚,然后擺著手,無奈地感慨,“人老了,要死了……”
我聽罷,一時語塞。
多少人像他說的,長眠在了這片泥土里。那是昨天還在一起回憶過去的人,轉眼成了別人記憶里永遠的記憶。我想著這里的人,想著這里的事,卻糟糕地想不起所有了。我看著他,再也說不出話。
也許是怕了這份傷痛,那次之后我便再也沒有回去,如今不知年輪又長了幾圈,墻皮又剝落了多少,人,又有多少還在?
前段時間父親回去處理老屋,說是房子塌了半邊,我能想象那份場景。邊緣處的磚塊這里凸出來,那里又凹進去,往日的平整不復了,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摳下來了一塊血肉。塌完全了的,和著木塊,泥塊,灰溜溜地堆成一個小山包,被原本只敢瑟縮在墻角的無名雜草,借著一點土塊,一點雨水,就騎上了頭。
我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外婆還在,村莊還年輕,我依舊撒著腳丫子,追著滿村的狗……
如今想來,
那時候的一切,再完滿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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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霞艷
圖:姚銳
圖文編輯:孟霞
圖文審核:時閆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