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穿了件紅色大衣上班,一天里吸引眸光無數。
其實,我討厭紅色。我認為紅色過于張揚,霸氣逼人,缺少內涵,又不知收斂……相較而言,橙色要比紅色乖巧可愛幾倍,又十分懂得拿捏分寸。
買下這件紅色大衣純屬意外。試穿時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橙色,不料室內燈光欺騙了我的眼睛,一見陽光,橙色就擅自作主,成了地道的紅色。我把這歸咎為天意。掛在衣柜里月余,昨天才披上身,容許它進入同事的視線。
最初見到我的兩位同事用面部表情直截了當地表達了贊賞,隨后問及價格,我只能坦誠“忘了”二字。在它變色的那一刻,留在心頭的就只有后悔了,哪里還有閑功夫去記標價。何況它已經閑置在家一月有余,每次打開衣柜,我都沒拿正眼看過它,不忘才怪,沒忘反倒有些不合情理。
相似的一幕不斷上演,直到我被徹底洗腦:買下這件衣服絕對是正確的選擇。
下班后去超市購物,食品柜臺后邊的售貨員盯著我,問了同樣的問題。我不忍掃她興致,隨口編了個價碼:“200多塊吧。”
她附和道:“差不多都得這個價,挺合適。”
我對她微微一笑,接過她遞來的食品袋,轉身離去。身后,只聽她的一位同事低聲說:“穿著挺顯形的。”
回到家,我脫了大衣,拿出衣架,請它回了衣柜。細細端詳,顏色依然不入法眼,但,我不再那么討厭它了。
一動不動地站在衣柜前,賞花似的看著整齊列隊的衣服,各種顏色,各種風格,突然間,我發現自己特別虛榮。明明不喜歡紅色,只是因為贊美的人多了——而且多到超乎我的想象——我對它的感覺就變了。這就像是,之前那個從頭黑到腳的我混跡人群中,就像一滴清水落進了大海,很快就被融合其中;而今,我成了一滴彩色水滴,縱使大海的胸懷寬廣無邊,在我撲向它的懷抱的那一刻,仍然被無數同胞一眼識別。
我不知道此刻的我與之前有什么區別,我沒看到自己身上有任何變化,我還是那個我。但我又的確不再是那個我了,想要繼續默默無聞,難免有些牽強。思來想去,原因未必就在我身上。
北方的春天乍暖還寒,新芽未吐,春光未醒,灰黑依然掌控著顏色世界的統治權。放眼四望,難得捕捉到讓人眼前一亮的風景,哪怕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點綴。因為冷,還因為色彩單一,我不喜歡冬天,也不喜歡早春。因為早春雖然趕走了冬天,卻只是踩住了冬天的尾巴,勉強將其趕出門外,卻未令它走遠,稍不留意,頑固如它還會趁虛而入。單一不變的孤寂中,偶然來了個不肯隨波逐流的異類分子,自然就會迅速激起軒然大波。我只不過是推波助瀾,道出了那些不甘于寂寞,卻又未曾找到宣泄口的同類中人的心聲。
今天我沒再穿紅色,因為氣溫驟降,那件紅衣無法助我御寒。同事中有人繼續一襲紅衣,卻沒有人眼睛為之一亮。想來也是,無論做什么,人們往往都會賣力關注第一個,當時沒能搶到風頭,之后就很難反敗為勝、重領風騷了。我的職業生涯何嘗不是如此?走上工作崗位之初,一度不被看好,即便后來調任到現在的單位,也終究沒能給主管領導留下什么好印象,以致我比其他同事多走了諸多彎路,才逐漸轉變了在領導心目中的初始印象。
一件紅衣,帶給我的當然不只是看不見、摸不著的虛榮與滿足,更多的,它告訴我,多嘗試,沒有壞處,反倒是怯于忌憚,裹足不前,固步自封,才是真正挖給自己的陷阱。可悲可嘆的是,多數人都不是那只被人痛恨想要殺掉的驢子,不知道把磨難和絕望踩在腳下,卻把那些有利因素一鏟一鏟地拋到坑外,致使自己越陷越深,最終,想要自救,都不敢抱希望。
夜已深,夢將入,幾個小時后的黎明將伴著更低氣溫開始新的一天。紅衣當然還要留守衣柜,我已開始期待下周的回暖,屆時,我還要與之共舞。雖然紅色并不會因此上升為我最喜歡的顏色,但誰說一定要喜歡,才能與之共事?而且,如果它做到了完美無缺,我一定就再也不舍得穿了。那時,擁有它就成了我的損失、遺憾,畢竟,我買它回來不是為了收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