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件呢?
他不顧悶熱的天氣,自己一個人在那尋找著。
我記不起那是怎樣的一件衣服,時間太久遠了,母親都過世有十二個年頭了。
他還在繼續翻著箱子,把那些舊的書籍,相冊散落在一旁。
不經意間掉落出我們一大家人和母親的照片,她那么矮小瘦弱,站在我們中間。一副不畏歲月風雨,依然堅強的模樣,是那么的和藹可親。
我知道她去了,去的那么久。
她離我的記憶漸漸模糊,她與我的緣分就只有短短的幾十年。
那時的我不諳世事,不懂得她的不易。
只知道她一個人擔著這個家庭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周旋著家里家外的事務。
還要忍受著父親時不時的,借酒力耍的酒瘋。她獨自承擔著,默默忍受著。
父親性格孤僻,脾氣暴躁,遇到事情不懂得明察秋毫,沒有自知之明。
母親總是在背后做著違和,無論她身體有多么難受,心里承受怎樣的壓力,她都是一個人,面對這一切。
她,無私地為這個家奉獻著,
她,為每天的生活奔波勞碌著。
父親54歲那年患上了腦膠質瘤,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需要緊急住院進行手術治療。
母親帶著二姐和哥哥去了長春,精心地照料他。我和大姐留在老家,上學上班。
一個病房里的病人術后都出現了發燒的癥狀,先后都離世了。
母親自己尋到一個退燒藥給爸爸喝著,時刻觀察著父親的病情。
不久父親的燒退了,危險期安全度過。
術后父親部分記憶喪失,總是一個人不停地念叨著路邊有字的廣告牌,走到哪里,念到哪里。
母親敏感地意識到需要多方的治療及配合,才能恢復父親的記憶。
她積極尋找著,各種治療方案—針灸、理療,陪著父親說話,幫助他恢復之前的片段記憶。
就這樣,經過母親和二姐,哥哥的努力,父親漸漸恢復了正常。
術后的第二年,母親被查出糖尿病。
她患糖尿病后的第十四年去世了。在她去世的前一年,先后住院治療3次。
這期間看著她一個人拖著虛弱的身軀,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心里總是酸酸的。
那個曾經剛強隱忍的母親,那個曾經為了大家而舍棄自己安危的母親,她太操勞過度了。
她想善待自己,她想靜心不操心。可是,她不操勞,誰又能去擔當這一切呢?
她知曉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就是還愿的,還自己的丈夫、兒女的前世今生的一世情緣。
她走了,走的那樣凄涼,走的那么匆忙。
來不及等我去為她做一件,最精彩的事情回報她。
她沒有等到,兒女們的成熟,替她分擔一些煩惱;
她沒有等到,女兒的懂事,陪她說說心里話兒,緩解一下身心的壓力。
她不知道,經過多年的領悟,女兒已懂得婚姻中的她。
為什么會如此這般堅強,為什么會能如此這般隱忍不語。
她不知道,女兒已明白她做事的大局,懂得她那份顧全大家,而舍棄自己的幸福是何等般珍貴。
女兒只想要給她一片安詳平和的幸福晚年生活,而她卻不在了.........
母親過世后,父親一個人過了十二年,一直沒有再找老伴。
我曾經憎恨自己的父親,為什么會如此對待母親?
曾經,我不理解;曾經,我無法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為什么過世太早的是母親而不是父親。
他太自私了,無論在婚姻中,還是子女關系中。
可這一切隨著時間的流逝,都逐漸消失了。
他已經81歲了,有多少過錯,有多少時間能彌補曾經失去的東西呢?
來不及了。或許他們這輩子的人所有的愛情都在心里,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而已。
或許簡單粗暴的愛,對他來說更直白一些。或許,愛對他來說,就是索取。
母親過世后,他總是一個人呆呆地坐在窗前,看著年代久遠的發黃舊相冊,想念著他們最美好的時光。
他在自家的花園里種植著母親最喜歡的桃花兒,他喃喃自語道:這是你母親最喜歡的花兒。
他默默地,慢慢地靜待時光流逝,只剩下片段殘缺的記憶維持著他日漸衰老的容顏。
他步履蹣跚,早沒了往日的輕盈。他也知道自己日漸老去,他想默默地守護著母親曾帶給他的片刻歡愉。
他找到了那件短袖衫,佝僂的身軀已經熱汗淋淋。
噢,記起來了,就是那件薄喬其紗縫制的淺灰色半袖衫。
是母親親手縫制的,針腳間依稀還有媽媽的影子,仿佛衣服上還有母親的味道。
他欣喜之余,竟如孩子般在那癡癡地笑著。
我把他抱在懷中,經不住淚如雨下。
我們又有多少時間,能陪伴在他身邊呢?
我們又怎能了解他內心的孤獨?
此刻,我只想看著他,只想他在那里,只要他能夠坐在那里就好。
愛,原來就是這般簡單,只要陪伴你在身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