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是清明時候,沉浸在陰雨連綿已久的天空似乎被南來的風(fēng)一掃而光,展露久違的艷陽。清脆的葉芽奮力的在樹梢結(jié)著,花是敗了不少,可木棉、夾竹桃、櫻花都還在,一簇兩簇的,明麗的晃眼。山野間偶有桃花一樹白,竹是肆意妄為的在泥道上阻了人行,好像故意為之。若不是到了追思的時日,恐怕這山林也無人問津。
先祖輩們寂寞地躺在這里,年代久遠得白骨無存,潮濕的瘴氣鎖在林野,風(fēng)是蕭瑟的,醞釀一股悲愴的情緒,而人的情感就在黃土故墳旁發(fā)酵,使人頭皮發(fā)麻,忍俊生襟。憑吊是確認記憶的一種方式,也可以說是傳統(tǒng)。
我的外公就睡在墳里,二十多年了。在我打娘胎還未出生時,他就已撒手人寰。我的童年對于外公沒有絲絲印象,唯有他那張肅穆的遺照。外婆總會講起外公生前的事情,他是漁夫,是漣水河畔的艄公。當(dāng)外婆把外公的故事對我訴諸語言之后,他的確很平凡。但當(dāng)時的我,年幼無知的我,并不是將其作為語言故事,而是作為一種縈繞在腦際的紐帶,用以我完善他的個人形象。
那時,我常懷著一份崇敬的心情望著他的遺像,心想那個老人的一生一世到底是如何一路走來的。我只得合上眼簾,長久的靜默。
風(fēng)聲比平時更為真切地傳來耳畔,山風(fēng)如刀,清冽得生寒。我在構(gòu)建對他人生的認知里朝朝暮暮的走過了二十四個春天,他仍然是那么濕潤模糊,我努力使自己避免陷入深刻。爆竹噼里啪啦的,真是熱鬧得掃興。
儀式必不可少,大人們托了愿,我呢?我別無所求。在我看來,大人的這種想法是天經(jīng)地義,無懈可擊的,保佑子孫平安,哪能違心呢。
從迷霧森森中走出,太陽光線已透出初夏的氣息,黃歷說清明無雨,夏旱??磥斫衲辏瑫幸粋€長足的夏季。擦肩而過的人們都脫去毛衣和外套,有的搭在肩頭,有的挽在臂上。在周日午后溫暖陽光的愛撫下,每個人看上去都顯得分外開心。
學(xué)生放假了,鎮(zhèn)集上又多了一群穿著各色學(xué)校制服的小年輕們,瀟瀟灑灑,落拓不羈。我看著他們,才想起來,原來從學(xué)生時代起,一個人就早已想要證明自己與眾不同。穿著不合年紀的打扮,跟隨潮流與模仿時尚,以為立尖于眾人之上,其實做了超越自身界限的事情,只得供人取笑。那年,我也是如此。
現(xiàn)今不宜說三道四,我自顧不暇,走在塵土飛揚的大街上,那些蔫了樹葉被灰蒙上,而我披著風(fēng)霜,在四月天里,要與那從高處墜落的桐花一道,絢爛一遭。
希望你能記住,記住我曾這樣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