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1-28
曾經有過的夢都是美好的,雖然沒有實現,可畢竟是個夢。
——《廊橋遺夢》
賀歲檔的日志是披著狼皮的賀歲片。屏幕作銀幕,好友即上帝。該有的致敬也理所當然。
今天中午,我迎著朝陽的余暉睜開眼睛,一臉朝氣地回憶著昨晚的夢:李娜Vs德約科維奇的澳網決賽即將打響。我們兩個人來到售票處,我不報希望,甚至不敢和售票人員進行眼神溝通。另一個人問道:“票價多少錢?”“50。”不勒個是吧,它的倒數竟是個天文數字!我激動無比,同時條件反射外加厚顏無恥地問道:“勞駕問一下,賣學生票嗎?”……
昨天中午我在為中國激動之時不禁想到:澳網也會有黃牛嗎?
讓黃牛飛一會,也就到了澳洲了吧。
我跟黃牛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是7月24日,姚明納什慈善賽。我想在納什進場時見他一面,便去了國家體育館。這里人挺多的,有賣福娃的,有賣海寶的,更多的是賣球票的。雖然知道進不去,我還是決定到入口看看。黃牛深諳這種心理,在那里摩肩接踵。有人沖我問:“要票嗎?”
我單聽了這一句就膽怯極了,腦海中全是燒殺搶掠的血腥鏡頭。但是我說了句自己都吃驚的話:“多少錢?”他說:“你先說個價吧。”我醒了過來:“不要了。”他緊接著又說了幾句,大意是“票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票是萬萬不能的 ”。我快步離開,他追了兩步說:“你說個價吧!”我說:“我沒錢。”他嘆氣道:“我還是太年輕了!”這時另一個黃牛追上來問我:“要票嗎?”“別問了,他沒錢。”
我徹底打消了買票的念頭,只祈禱能在外邊見納什一面。我先是繞著國家體育館走了一圈,只有入口附近有些生氣。我又回到入口附近,只是不再理會黃牛。離比賽還有一段時間,無聊的我觀察著黃牛活動。一個經典對白是:“要票嗎?”“有了。”“那你有多余的票嗎?我收。”“否。”“被看穿了嗎?”另一個經典對白是:“要票嗎?”“今天是什么比賽啊?”“籃球!姚明,納什,NBA,不,美國職業籃球聯賽,簡稱美職籃吶!看一場吧。”“否。”“難道這就是失敗的滋味嗎?”
我聽著他們不斷地提起納什,很不滿意:要是問他們納什的國籍,恐怕只能答上來“外國”吧,別玷污了納什。
有一家三口一走過來,就中了黃牛的埋伏。家長跟黃牛討價還價了好久,似乎沒有達成協議。初中生模樣的孩子蹲在地上,作不滿意狀。家長沒辦法,買了票,孩子龍顏大悅,一躍躍進了體育場。
我附近有一對母女,后來再看時只剩母親了。我們倆竟交流了起來,她說她陪女兒來北京上補習班的,女兒喜歡納什,已經進場了,她等女兒出來。我好羨慕她,我也喜歡納什啊。
離比賽開始越來越近,黃牛的票也越來越便宜。我手里的錢可以買得起票,但我就是賭氣不買:“以后我去美航中心看比賽去!”球員估計都從地下通道進去的吧,我一個都沒看到。比賽開始的時間到了,我走到我能走到的離體育場最近的地方,聽到了義勇軍進行曲。此時是我一生中離納什絕對距離最小的時刻,這是個神圣的時刻,這是個幸福的瞬間。
我的目的達到了,便到旁邊的水立方和鳥巢,繞著轉了轉,襯著夜色好漂亮。
中網志愿者培訓的時候,說:“賽會將給每個志愿者幾張球票算作福利,你可以和朋友一起看球,也可以送人,但是千萬不要干什么啊?對,賣給黃牛!否則將會嚴肅處理。”黃牛?我立刻想到了國家體育館外的那一段時光。其實后來證明完全沒有強調這個:給我們的大都是外圍球場的票,如果賣給黃牛也就是1元一張。
我是觀賽專線志愿者,在體育館外,看不見什么比賽,倒是經常和黃牛接觸。
10月1號我在P3停車場,一下車就看見了兩三個攝魂怪一般的黃牛,我只是做我的事情。有個黃牛過來搭訕,跟我聊官方球票賣多少錢,我只說不知道。他30歲上下,長的相當敦實,大肚橢圓,濃眉大眼,體格風騷;腦袋略大,皮膚較暗,遮住了嘴巴上常刮胡子留下的青黑。身穿一件純黑阿迪王短袖(很符合身份的牌子呢),腰里別著個黑色腰包,略鼓。我發現他也是個順民,而且對志愿者態度極其恭敬,也就和他聊了聊。有時候觀眾過來問路,他搶在我前頭指路,觀眾看我點頭才會信他,他會順便問觀眾要不要票一類的話。每次有公交車到站時,阿迪王都會小跑過去,把手里的票伸出來,問:“要票嗎,要票嗎……”經常會有人感興趣,有時候會賣出去幾張。
有一次公交車到了,阿迪王又跑過去,正準備吆喝,下車的人對他說:“哥們,要票嗎?”我笑了:一大波黃牛正在接近!新來的黃牛們是個團隊,有沒有紀律不管,至少有組織。相比之下阿迪王略顯單薄,便跟我道了別,沿著馬路浪跡天涯去了。
新來的黃牛團隊做著與阿迪王同樣的事情,只是他們手上的票更多。其中有個黃牛知識分子,25歲左右,戴著眼鏡,手里的若干張票還沒撕開,手紙一樣連在一起,票那么長理應不好拿,但他不怕,斜披在肩膀上,讓我想到了終結者身披子彈的摸樣,相當拉風。他有時候站在馬路邊上,對著來往的轎車們問話:“要!票!嗎!”還真有車停下來咨詢的。有個黃牛站累了,趁著我起身的時候坐在了我的位置休息,不過我回來時他還是把座位讓了出來。
中午時分,團隊商量著吃飯問題,when and where。恰巧我的工作餐來了,他們立刻圍上來,變身美食家,給我分析盒子里都有什么菜,什么味道。說實話,有的菜我不認識,他們都認識。有人跟我商量:“能賣我一盒嗎?我掏錢。”我說:“我還得吃呢。”“就是,人家正長身體呢。”被一群人看著吃飯真是一種不舒服的經歷,中國的皇帝們威武。
后來團隊沒吃午飯,到下午3點左右差不多把票賣完了,騎上電動車,跟我來了句“小兄弟,再見!”聚餐去了,說是晚上國家大劇院有什么演出,到那里買票去。于是一下子冷清了好多。傍晚時分阿迪王回來了,歡快地跟我打招呼,或者是發現團隊走了,或者是自己賺了不少。他跟我聊中網,說男子比賽級別不高,費德勒、納達爾不來,票都難賣。我看著正在施工的新的場館,說過幾年會好點吧。
10月2日,我在地鐵站,車路過P3停車場時,我看見了阿迪王和團隊,志愿者剛把椅子放好,一個團隊的人就笑著坐了上去。“好悲慘……幸好今天我不在P3。”我想。
10月4日,我又來到了P3。黃牛們好久不見哈。阿迪王依舊給我打招呼。有一次團隊的一個人跑過來跟我說:“志愿者,你會英語嗎?”我看到走過來了三個外國人,立刻明白了,淡然地把手中的六級詞匯書翻了一頁:“不會。”他又說:“幫我翻譯翻譯吧!志愿者怎么能不會呢?”我沒說話,旁邊那個黃牛知識分子一拍大腿:“我會!”于是兩個人撲上去給外國人交流。人家似乎不怎么感興趣。當那三個國際友人從我身邊走過時,我才發現他們手里拿著俄羅斯的國旗,笑了:就算我上也沒用啊,俄語我只會說我愛你。真不知道那個黃牛知識分子是怎么用英語跟俄國人賣票的。
那個時候太陽很燦爛,有一個團隊成員喜歡把顧客拉到志愿者的遮陽傘下邊談生意。“今天都有誰的比賽啊?”“有!都是大腕……”“都有誰啊?”“不就是那個那個……那個……”他有點囧了,旁邊一個團隊成員前來護駕:“那個誰!那個什么娃……”他這一提醒很奏效,囧人道:“對,什么娃!”“什么娃?”“就是那個什么娃啊,就是那個那個,四個字的,斯琴高娃!”我忘記了顧客的反應了,因為我只顧著自己樂了。
好幾個黃牛都注意到了我的志愿者證。有一個說:“你看人家志愿者是清華的。”“哎,你勾起了我童年的遺憾吶……”“怎么?”“我那個時候啊,差三百多分就考上清華了。”另一個開始給我分析清華的各個專業,我靜靜地聽,最后他總結:“現在大學生都不好找工作啊……”弄得我也有些傷感。還有黃牛問:“你們干一天,給你們多少錢?”我:“木有錢。”“這,中網太會賺錢了吧,像這種工作一天怎么得200。”弄得我更傷感了。他們也經常交流工作經驗,讓我大開眼界。
10月10日我在西門,同樣有黃牛出沒。不過那天天氣不好,下午的時候下雨了,決賽都順延了。這個變動讓黃牛們也很焦急。組委會那邊在開大會,黃牛們在我們旁邊開小會,我聽起來覺得黃牛開會效率比起有些會議高很多。“明天大師杯就開打了,今晚怎么也得打完吧。”“下這么大,估計要等明天了,就算打,誰還看啊,觀眾都淋著呢……”不過他們很快達成一致,收工,坐公交走了。不過在開會的時候,一些黃牛在路邊賣賽會送的一次性雨披,5元一件,真是賺錢有方。
等我們也收工了,回到賽場,雨已經聽了一會了,男單決賽開打了!我們幾個很幸運地進入到蓮花球場,激動地等待。我們坐的座位官方票價是1000元,我坐在那里想:“就是這樣的座位,讓那么多黃牛為之興奮,讓那么多觀眾為之憧憬……”我看到賽場內還有一定數量的空位,票沒賣出去啊,也許都攥在黃牛的手上呢。當大屏幕上顯示德約科維奇在進行最后的熱身,全場沸騰,好激動。當小德走入賽場,好激動。打了5局,又下雨了,比賽再度中止,我們帶著一絲的遺憾學校了。
中網志愿者工作結束了,回想起來,給我印象很深的竟然是那若干黃牛,阿迪王,團隊。
10月17日晚,我到保利劇院聽一場音樂會,在地鐵東四十條的出站口,有人吆喝著賣北京國安主場的票。我看著這個黃牛,是阿迪王!?仔細一看,否。黃牛怎么都長這么像?不過看著這個人,我心里竟覺得有一絲絲的親切,好奇怪的感覺。
11月26日晚,我到大悅城看《哈7》,在售票處排起了不長不短的隊伍。神話再臨,黃牛再現。不過我買學生票,比他們的價低好多,自然不會去考慮。
12月31日晚,我拿著戢仁和送的新年電影晚會的票,在綜體外邊等開場,心想:“這票總算沒有黃牛攙和了,還是學校里寧靜些……”
1月1日早上,信息組集體去雍和宮。買票的時候沒見著黃牛,也許是他們怕遭到佛祖的懲罰吧,抑或黃牛也是拜佛的,行行都有自己的佛嘛。我拜完雍和宮大殿出來,掏出手機一看,來了一條新信息:“韓金鵬,新年好,你的熱力學總評成績為95分。祝學業順利。史琳。”“天吶,這也太快了!”于是我們趕快去求個姻緣,我求了姻緣從殿里出來,掏出手機一看,來了一條新信息!我熱血沸騰,瞳孔放大,定睛一看:“尊敬的動感地帶用戶,……”我:“……”
進入2011年,大家開始頻繁地提到火車票的話題。我不禁想起了一個黃牛,他在跟一個觀眾交易成功之后,說:“回頭要票了給我打電話就成,過年的火車票什么的都是浮云……”
自從第一次接觸黃牛之后,我在各種場合見到各種黃牛。世界從來不缺少美,只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也許是我以前從沒注意過這樣的一群人吧。他們為了錢而奔跑,吆喝,咆哮,發狂。
他們心里有著貪婪的點子;
他們手中有著斑斕的票券;
他們腳下有著奇妙的經歷;
他們身上有著時代的烙印。
他們是社會上一群特殊的人,他們是黃牛。
讓黃牛飛一會。
現在飛到澳洲,沒問題啊,但是我看……就不要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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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金鵬
非著名清華男
球迷/釵迷/財迷
11歲開始寫日記
25歲創立韓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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