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起夕

他慢慢地，有力地旋緊發(fā)條。鬧鐘不斷發(fā)出“咔咔”的聲音，軸承早已不堪重負。衰弱地挪動時鐘指針向整點旋轉(zhuǎn)，雖然還有一個小格，但是看起來遠不止一小時可以到達。接著隨手丟在鋼鐵地板上，咣當一聲便沒有了動靜。

屋外的焚燒爐隔幾分鐘就冒出一陣濃煙，他已經(jīng)見怪不怪，無非是又一個被利用完的可憐家伙被扔進去了。

唇角扯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卻又怕別人看到一般，還未定型的笑就消散于滿滿鐵銹味道的空氣中。淡漠的臉上只有微微轉(zhuǎn)動的瞳孔冷冷地盯著屋頂。

“睡一覺吧”，他瞥了一眼鐵欄窗外的杜鵑鳥，今天的杜鵑鳥病懨懨的，并不如之前有生氣，卻一直在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睡醒了就好了”。他緩緩的倒在床上，空蕩蕩的房間只剩下老床嘎吱作響，塵埃飛揚。他緩慢的合上眼，夜幕悄悄的吻上了他的額頭。

眼瞼慢慢合上，意識逐漸模糊。不斷，不斷地飄向那依稀可見卻又觸不可及的一點，然后猛然消失了。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他煩躁地把自己藏在枕頭下，可是無濟于事。尖銳煩人的敲門聲依舊在敲擊著他的耳膜。喉嚨發(fā)出了一聲咒罵聲，他踉踉蹌蹌的坐起身，咆哮道,“我是1213，今天沒工作任務(wù)，滾！”。

敲門聲頓了一下，接著更猛烈地響起來，似乎非要里面的人開門不可。

他撲向門，猛地拽開，暗淡的燈光照了進來，在地上留下幾個模糊的影子。

地上映出一個魁梧大漢的身影。1213喉嚨里的咆哮被黑漆漆的洞口生生的堵在喉嚨里。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幾下，狐疑地盯著那個魁梧男子的面罩，“什么事？“

“1213，你的使命到了。”男子冰一樣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1213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我今天沒……”他的話沒說完，就看到魁梧男子閃將開來，背后是一具擔架，堆著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靠近了方能瞧得出來那原來是一個人，微微起伏的胸膛還證明著那人還在茍延殘喘，已經(jīng)是將死之人了。1213看到那人，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軟倒在地上，原本蒼白的臉色更無一絲血色，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叫喊聲，兩手在地上抓著，身體似乎想逃離這里卻又不受控制。

因為他看到了那人的臉。雖已血肉模糊，卻很熟悉，熟悉到他一輩子都不想看到。

那是他自己的臉。

魁梧男子聲音響了起來，似乎盤旋在他周圍，“他是一名頂尖的特工，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活不成了，組織不會拿你的器官給他了……”

他聽到這里，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點表情。是愈發(fā)的絕望，無盡的痛苦，還有猙獰。

“……組織決定把他的記憶移植給你，作為副本活下去。”

1213還是徒勞地想要挪開身體，卻被輕易地提了起來，隨意的丟在后備箱里。“砰”的一聲，世界變成了黑暗。

一路上，1213直挺挺的癱在那里，空洞的望著黑暗。

他看到自己向別人宣布使命到來的消息，還有那一張張扭曲的臉。

他看到了手術(shù)臺，那臺冷冰冰的黑寡婦。

他看到了自己曾經(jīng)親手送上手術(shù)臺的人，他們苦苦哀求，涕淚縱橫。自己只是冷漠的俯視著。

他看到了自己親手移植過記憶的人，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副本。

他看到了自己用手術(shù)刀一寸寸的切開嬰兒幼嫩的肌膚，不顧母親凄厲的吶喊與嬰兒的啼哭，將炸彈放在里面。

他看到了……

突然間的光亮刺痛了他的眼睛。無影燈下，擁擠著慘白淡漠的面孔。

他看到了那臺抹除記憶的儀器正在向自己接近……

他想起了自己一直沒有離開的屋子。

儀器嗡嗡聲音更接近了……

他想起了自己唯一的伙伴——杜鵑。

皮膚傳來一陣刺痛……

他看到了自己的臉。

整個世界都黑暗了……

“叮叮叮”，鬧鐘響了。1213醒了過來，滿身冷汗。還好只是個夢，今天沒任務(wù)。他想到這里，頓時輕松的坐了起來，望向窗外的杜鵑。

杜鵑病懨懨的，并不如之前有生氣，卻一直在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咚咚咚”，門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