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后妃傳》:"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將至,必為半面妝以俟,帝見則大怒而出。"
徐昭佩,早就化作了一抷黃土,一縷塵煙,歷史上留下過這個女子怎樣的足跡呢?仔細想一想,怕只剩下她那養不熟的面首季江的一句“徐娘雖老,猶尚多情”了。歷史潑了這個聰慧女子一身臟水,受盡了口誅筆伐,殃及了后世子孫,所有的罪責深重早就該抵消了吧。
梁元帝蕭繹獨眼,徐娘就用半面妝迎接圣駕,嗜酒大醉吐得元帝一身,公然淫亂后宮給元帝戴綠帽子。荒唐的事情做盡,丑陋的姿態百出,有多么罪惡就有多么絕望,歸根到底,不過是一個可憐又孤傲的女子罷了。有人說蕭繹珍視這個荒誕的女子珍視到骨子里,她挑釁著皇帝的權威,男人的尊嚴,卻被蕭繹包容了多年,最后的賜死不過是心寒至極。心寒過后的涼薄不是他的轉變,而且她的過錯。果真如此,那又何必在賜死后又寫了一紙休書?又何必禍及親子,使一代才子溺水枉死?說到底,蕭繹比起徐昭佩更擅長粉墨登場,粉飾太平。
這一出荒誕不經的戲,究竟是成全了誰,又毀滅了誰?廟堂之上,江湖之遠只知元帝有一個荒淫無恥的妖妃,稱贊元帝的圣德寬宏,卻忘了這個頗有才情的皇帝登基后,幾乎將一脈同胞趕盡殺絕,殘忍至極。帝王心術,即便是個昏君,又有幾人猜得透?人生難得幾清明,怪就怪徐妃太過清明。世人都說徐妃用半面妝嘲諷蕭繹的獨眼,或許,她更是在諷刺他的偽善吧。先人講求夫唱婦隨,既然你是獨眼龍,那我就畫半面妝,這樣我們才相得益彰。
或許這個女子不甘心,她只是想看看,這天下是不是所有人都愛極了精致的偽善,而厭惡骯臟的事實。身為女子,幽鎖后宮,沒有什么資本去恒定天下,只能孤注一擲,拿的出手的賭注便是自己。事實證明,天下人最愛那甜蜜的毒藥,厭棄那苦澀的良方。輸了,丟掉的不過是一條命,可是,輸也要輸得清晰明了。不知這個決絕的女子可曾知道,最殘酷的事實往往被封閉在人心最深處的黑暗密室,你讓不堪受到了陽光的普照,你揭開了那驚世駭俗的遮羞紙,人心如何能夠不被灼燒?這個執著的女子,她不僅扇了帝王的耳光,還誅了天下人的心!如此,又豈能讓她還這般肆意妖嬈的活下去?她的明艷太蠱惑,太耀眼,世人沒有這般勇敢,又貪慕這般勇氣,于是只能毀滅。用一個女子去祭奠天下蒼生心中的惡靈,何其壯哉!
畫了一輩子的半面妝,豈會不知半面妝不只適用于閨房,更適用于天地?不是不知,是不屑,不屑于偽裝自己,縱使欺瞞了天下,蠱惑了蒼生,亦說服不了自己。強極則辱,慧極必傷,我可以親手裁決自己的性命,但我舍不得蒙騙自己的內心。世人若懂我的心思,死又何妨?世人若不懂我的心思,生又何益?既用了自身做賭注,那又何懼生死?
何夕今夕,畫半面妝的女子作了古,而我們卻長了一副半面妝的皮囊。八面玲瓏,從什么時候開始竟成了一個褒義詞?什么時候和錦繡前程結成了一對至交知己?長袖善舞又從什么時候開始備受推崇?什么時候和名利雙收隱晦的完成了桃園結義?不知今日,你那艷若桃李的半張臉許給了誰?你那蒼白如雪的半張臉又可曾被人偷窺?畫皮,畫的出人畫不出心。半面妝,你看的到心,卻猜不透心。我們愛極了明媚的妝容,卻不知最美麗的櫻花往往要由腐敗的尸體所給養。我們不忍看那殘敗的臉頰,卻不知這張臉浸透了風霜。
當真實的真實不被所容,當偽裝的偽裝被大肆宣揚,不要嘲笑,靜靜的想一想,你我,誰不曾畫著半面妝,誰又不是獨眼龍?